没有寒假。临近大年三十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再从麻县回到江城来过年,然后呢,我们再回到麻县去过完剩余的寒假,再然后,再回到江城开学……就这样来回折腾。
后来孙燕娘儿俩的人是调过来了,他们的户口却过不来——因为迁户口每人要交七千元钱的“城市建设费”。当时的七千元钱相当于我一个大学教师近三年的工资总和。当然这和房子关系不大,不说也罢。
过完了1991年春节、寒假,我和儿子回到学校,发现教师集体宿舍的形势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我们的宿舍楼在校园内,放寒假了,校园里头头脑脑走光了,“山中无老虎,猴子成大王”,住校的那些青年教师就开始乱搞,乱搞的对象当然也包括房子。宿舍楼里有几位结了婚的青年教师,每户一间,但他们都抱怨不够用,没有厨房什么的,于是寒假里趁学校不设防,他们就乱抢房子,乱占地方。
其中胆子最大的要数陈立了,他把三楼的一大间学生会活动室给“借”了过来,当厨房用,兼做小孩烘尿布的“烘房”──他将上百块尿布像万国旗一样挂得满屋子都是,下面用四只大电炉进行烘烤(电费当然是不用他来付的)──这就是“烘房”给我的第一印象。
开学后,陈立继续强“借”着这块近80平米的地方,看来他想把这么多生米统统都煮成熟饭。陈立的作为倒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我为什么不能在上面放一张床呢?……
讲到这里,觉得有必要交待一下故事的背景。当时的背景是这样的,我们学校新盖的一幢住宅楼正在搞分配,共是24套,分了好长时间了,还没有分下去。分房规则采用的是打分制,分数高的有优先挑选权。结果前24位都是老年和中年教职工,没有35岁以下的份儿。前24位再将自己的旧房腾出来,又产生了24套(户),如此循环,从数学理论上说,似乎可以无穷尽地分下去。
其中有位德高望重的老副教授晚节不保,突发奇想,他搬进了新房,却又不肯让出旧房,而等着要搬进他旧房的人,就是前面提到的我的好同事尹间。
尹间一看这情况急眼了,他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撬开了新住宅楼底楼尚未分掉的一小套,突击将家具搬了一部分进去。其中有一些旧家具他不想要了,比如一张断了一条腿的三人沙发(可以展开来当床的那种),给我倒是挺适用的,于是我一要,他就很大方地送给了我。当时我叫了班上的几个男学生帮我抬到了三楼那间“烘房”里,摆在一个角落上,断腿的一角找了几块砖头垫垫牢,一张在我看来很奢侈的床就此诞生了。
陈立闻声跑过来视察,连声问这床是哪儿来的,我跟他来了个小幽默,说:“尹间抢学校的房子,我们就抢他的东西。”
这家伙愣了半天,居然没有反应过来,还傻鳖似地问:“这话怎么说,为什么他抢学校的房子,我们就好抢他的东西?”
你一看就知道这家伙的智商等于几了。告诉你吧,这样的人,在我们的教师队伍里可是比比皆是呢。
我提高了声音冲他说:“你他妈的还傻站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抢!再迟一步,好东西可就让别人抢光了!”
你猜这家伙怎么样,他像个傻大兵在战场上听见了冲锋号,拔腿就往楼下跑去了。
事后我想陈立这家伙肯定挺后悔他没有把他的“烘房”守牢,没有实施一步一锁或者人离门锁的政策,现在被我“突袭”进来了,他也没有办法把我轰出去,因为“烘房”也是他非法占领的房子,他没有理由轰我。
当然他可以跟我捣蛋,让我住不安生。关于这方面的事我将在下面专门讲到。
前面说过,这“烘房”原来是学生会的一个活动室,共有四间,80个平米,平时多用来做跳舞场所,所以房顶上还挂着一些彩灯、彩纸之类的装饰物,当然这些装饰物现在都一概被陈立的尿布代替了。我所需的地方并不大,也就一个角落,五、六个平米吧,因为我当时所有的家当就是一张沙发床,一张旧课桌两张旧板凳(上面摆一些脸盆、牙刷牙膏之类的生活必需品),能占用多大的地方?角落里只有两面墙,另外两面我用铁丝拉起了两块床单,聊以遮羞吧。但比起小卫的集体宿舍,我和儿子毕竟有一块属于自己的空间了。
生活正在一步步地好起来──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