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我们蜗居在草棚里等分房,一等就是四年。
单位的三幢住宅楼建好以后空关了三年没有分掉。当然不是房子没人要,而是恰恰相反,要房子的人太多了,怕打破头。
本来我们不打算马上要孩子的,但听说有孩子的夫妇可以优先分房,我们就改变计划把孩子生了下来。
记得妻子临去省城生养的前一天,我们专程去了一趟厂长家与之告别。其实告别是假,谈房子的事情是真。
孙燕挺着个大肚子,让我们的厂长吃了一惊。记得那是1984年的冬天,厂长对我们说,快了快了,我们准备春节前把房子分下去,让职工搬进去高高兴兴过个年。厂长还说:等你们的小宝宝生下来,回到麻县,就不用再住抗震棚了。
听厂长这么一说,我和孙燕的心情便好了许多。谁不想有个像模像样的家,谁不想有个自己安逸的藏身之所?
在去南京的长途汽车上,孙燕便开始一次次地设想、规划我们新房的蓝图──直到我们的儿子长到三岁。
每年冬天我们的厂长都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在春节前把房子分下去,让职工搬进去高高兴兴过个年。但每次都有人威胁我们厂长,说如果不满足他们的要求,就让厂长过不好年。你想,厂长也是人,他也想过个欢欢喜喜的春节,所以,他只好让新房一年又一年地空关着,让所有的人都仰着脖子,望梅止渴。
本来,我是住不上新房的──虽然我一直自认为,作为全厂唯一的一名“正规”大学生、“正宗”知识分子,进新房应该没有问题。
当时的新房有一室半厅、一室一厅和一室半一厅三种规格,我心不黑,心想哪怕给我一套最小的一室半厅的就行──总要比抗震棚强吧?但后来有可靠的知情人偷偷告诉我:新房的分房方案中没有我的名字。
在这篇小说里,我仍不能告诉你这个告密者是谁,因为我曾向他发过誓:我将用我的人格担保。假如我没有如此可信赖的人格,他是绝对不会把情报告诉我的。我相信他的情报是准确的。
说实在的,这个情报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暂时没有把这个情报告诉妻子。可时间不长,孙燕就察觉到了,就猜到是房子出了岔儿,就拉着我到处去找熟人,去找关系。
她们文化局一位年轻的领导给她出主意说,他和某副市长关系很好,他要我们写封信,由他亲自交给这位副市长,请副市长在信上批示一下,再转到厂领导手上,这样一来,厂领导非重视不可。
我们于是依计而行。我的理由也是堂堂正正的,我不要厂里任何“照顾”,只要它公平对待我就行。
时间不长,那个可靠的知情人又偷偷地告诉我:分房方案中有我的名字了。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孙燕,她马上说:“问他是大户小户?小户不要!”
后来又有进一步的消息说:是中户,一室一厅。孙燕又说:“中户太小了,要不然再去找副市长,要个大户,争取一步到位。”
我说算了,我们科长连小户都分不到呢。孙燕又说:“那你去找那个人,要个好楼层,一楼六楼不要,一楼太脏,六楼太高,夏暖冬凉,水压不足,还会漏雨。”
我说好吧。其实我并没有去找那个人,即那个向我通报消息的同事,他确实是分房小组的成员,但他只是个聋子的耳朵──摆设,没有什么实权,能通通风报报信就不错了,何必去为难人家呢?……
几天后,有个同事告诉我,有一天他看见孙燕独自一人去了厂长室,听说她找了厂长,谈房子的事,要求分给我们三或四楼,她还提到了那个副市长,言下之意她和他比较熟,经常见面等等。
当时我并不相信这位同事的话。按我的了解,孙燕不会做这么大胆的事。回来后我问她,她也矢口否认。不过孙燕说,她请她那位年轻的领导向厂长打听过的,我们的房子好像在三楼。
接着孙燕又很后悔地说:我忘了让他打听一下,具体是哪一幢楼,因为1号楼靠马路,很吵的,3号楼最好了。
我说谁不想要3号楼?谁不想要三楼四楼?不能所有的好处都给你一个人吧?……
说着说着,我们不知不觉就争吵起来,竟忘了在我们那个草棚里,你轻轻放个屁隔壁邻居都能听得真真切切。
自从传出我们要分新房的风声后,周围邻居就开始疏远我们了。
只有一个叫于海的老太好一些。为了证明她并不嫉妒我们,于海还经常偷偷跑来向我们通报消息。
于海是个离婚十多年的单身老妈,年纪才四十多岁,只不过看上去老得很厉害、像个老太罢了。当年离婚时,儿子判给了男方,现在儿子长大了,二十多岁了,他和老爸合不来,自愿住到老妈这儿来了,一个草棚子里,不知他们是怎么住的。再说,儿子也到了谈对象结婚的年龄,房子自然就成了燃眉之急。于海的遭遇我们都非常同情。
于海还告诉我们一个秘密,她有个嫂子在省供销社当官儿,能搞到平价钢材,厂长曾跟于海许愿,假如她能为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