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蝉大师兀自不停手,一根黑铁禅杖挥舞得虎虎生风,在多角怪虬脑袋上乱打,灵能如水般渗透进去,直到多角怪虬坚硬如铁的颅骨都化作齑粉,变作一个软塌塌的发面团也似,这才心满意足地松了口气,将禅杖一收,恢复庄严的宝相,冲多角怪虬双手合十,宣唱一声佛号,又对四周流民道:“此兽的毒性虽然都被和尚化去,但终究是蕴藏着强大灵能的妖兽血肉,倘若不知深浅地胡吃海塞,便和吞服‘玉晶子’是一样的下场,非得肠穿肚烂,经脉寸断,死得凄惨无比!”
“此兽的吃法,却是每人用手指甲取一撮,调入半桶水中,分三天三夜慢慢喝下,少一天都不行,如此,足可保三五日不知饥渴疲倦,即便七八天不进食水都可勉强支持,到那时候,朝廷的救济一定会到的,诸位父老乡亲,大可放心!”
“你们一路背井离乡,可有村长保长之类头领么,倘若没有的话,请德高望重的老者来为大家分配亦可!”
苦蝉大师的话平平淡淡,却似蕴藏着神奇的力量,令所有流民都规规矩矩地排起长龙,请出了十几名德高望重的长者分配,井然有序,竟无丝毫混乱。
李耀这才知道,苦蝉大师煞费苦心,不惜消耗大量灵能来净化多角怪虬的脑袋,乃是为饥肠辘辘的灾民寻找食物。
这些灾民都是普通人,消耗甚少,一个多角怪虬脑袋碾成齑粉,再化入水中的话,的确可以让数千人,勉强支撑数日了。
苦蝉大师分派完毕,这才冲李耀diǎn了diǎn头,向他微笑致意。
这时候,就听这英俊不凡的和尚,腹中发出“咕噜咕噜”一阵乱响,也是在滔天洪水中搏杀一天一夜,饿得厉害。
苦蝉大师揉着肚子,走到一边空地之上。
李耀有些好奇地跟了上去。
那些流民自然对苦蝉大师千恩万谢,不过看到两名“仙师”正欲叙话,却也不敢上前滋扰,只是远远围观。
却见这片空地中央,被掏出一个大洞,洞里填着些****的稻草枯柴之类,正在闷闷地烧。
除了草木烧焦的味道之外,还夹杂着一股说不出是香是臭,相当诡异的味道。
苦蝉大师提鼻子一闻,大概到了火候,便在大坑旁边蹲下,扯了自己月白色僧袍的一角,将那沾满污泥和脑浆的禅杖胡乱抹了抹,将覆盖在大坑上面闷烧的稻草和枯枝挑开,露出一团黑黢黢的事物。
“哄”一声,一团酸酸臭臭的味道猛地冒了出来,直往李耀鼻孔里钻。
李耀伸长脖子朝坑里扫了一眼,差diǎn没恶心地连隔夜饭都吐出来。
地坑之中,乃是大卸八块之后,分别用黄泥包裹的几大块牛肉。
这是叫花鸡的做法,倘若调制得当,应该异香扑鼻才对。
不过牛肉块大质厚,本来就不适宜用此法调制,火候又稍微欠缺一些,调制出来的肉块还是血赤糊拉,更有大量下水,表面黑黢黢一片,轻轻一碰,却是流淌出了花花绿绿的浓汁。
所有牛肉加起来,怕是有大半头牛之多,只可惜在洪水中浸泡太久,统统**变质,即便再怎么烹调,那股浓到化不开的臭味,还是在大坑上方萦绕!
李耀并不是一个锦衣玉食的人,龙肝凤髓固然很好,但就算是最普通的油条大饼,也可以吃得不亦乐乎,但是这样在洪水中浸泡许久,高度腐坏的臭肉,那就敬谢不敏啦!
苦蝉大师却是从怀中掏出一把不知什么粉末,双手一搓,撒入大坑中,将臭味勉强压下去一些。
接着禅杖一挺,戳住一条鲜血淋漓的牛腿,拖将上来,如握斩马大刀般双手攥住牛蹄,伸长脖子,左边一口,“咔嚓”,右边一口,“咔嚓”,两口下去,差不多就只剩一根光秃秃的牛腿骨啦!
苦蝉大师兀自不满足,牙齿雪亮,“咔嚓咔嚓咔嚓”之声不绝于耳,一根**的牛腿骨,被他如啃甘蔗一般,一截截啃了下去,竟然连半diǎn骨头渣子都没吐出来!
李耀目瞪口呆。
万万没想到,自己此生见到过最豪迈的吃相,竟然发生在一个……如花似玉的和尚身上!
苦蝉大师风卷残云,三下五除二便将一根牛腿啃得渣滓都不剩下,再度抄起禅杖,从火坑中戳出一截肋排,油腻腻地捧在手里,这时才想起旁边还有人,冲李耀苦笑一声,道:“和尚食肠甚大,此洞中牛肉尚不得果腹,就不请灵鹫施主了,见谅,见谅!”
李耀依旧有些恍惚,见他将肋排细细撕开,“哧溜哧溜”,好似吸面条般,一根根吸入肚子里去,愣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问道:“和尚也吃肉么?”
“自然吃的。”
苦蝉大师油光满面,浑身肉香,叼着肋排,但眉眼间依旧荡漾着淡淡的悲悯和愁苦,不知道是觉得食物的味道太糟糕,还是在默默超度这头落入他腹中的老黄牛了,他伸出大拇指,将嘴角一diǎn肉末推入口中,叹息道,“和尚不吃肉,怎有力气普度众生?”
这实在是一句很没道理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