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一句,丹影憋在心里半天的眼泪,唰地一下夺眶而出。
十月一,送寒衣,入冬新袄穿上身,莫把亡魂来忘记。那些不得安息的亡魂叫她如何能忘记?无根野草一样漂泊,这寒衣,她该如何去送?那些流尽了血带走的温暖,这寒衣,又如何抵得了心头的寒?!
送寒衣,送寒衣,呵呵,居然还有人记得提醒她来送寒衣!
视线朦胧,低头看向池凤卿,却见他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个瓦罐,手上的包裹也打开了一角,露出些五色纸衣和冥镪。
池凤卿依旧低头蹲着,不去注意丹影的失态,仍是淡淡道:“宫里没有这个规矩,但是母妃倘若这日能够出宫,她定会来此看着北边祭拜家人。后来,便是我来此祭她。清明、中元,也会来。”指指一旁的包裹软语提醒丹影,“我不知你家人的名讳,那些没打疏印的纸衣上,你自己填吧,还有冥镪的封函。笔墨在盒子里,也有信纸、信封,随祭家书也可的。”
看着那素白的人影,看着自己身上的素衣,丹影心头莫名一热,一软。
略一迟疑依言也蹲下,取了笔墨却迟迟落不下。除了义父的名讳和那个不能提的姓氏,她却连血亲家人的名讳也无从知道。爹或许是不想幼小的她背负过于沉重的枷锁,或许是因为走得太过突然,只告诉她要好好活着,便带走了一切秘密。
“你慢慢写,我先去旁边祭母妃,稍后你再来。”池凤卿见她拿着笔不动,以为她要避讳着写家书,便取了几套纸衣和冥镪欲要让去一边。
“不用了。”丹影猛然惊醒。自己的姓氏,爹连提都不让提。真相未果,大事未了的此刻,她怎能在可能的仇人之子面前落下蛛丝马迹?!
池凤卿不解:“你......”
丹影收好笔墨,垂着眼帘道:“常年在外漂泊,不能上坟扫墓,也就没了所谓的清明、中元,初一、十五这些日子。也只大冬那日烧些纸钱,还是走到哪儿烧到哪儿。他们要不早就恼了我,不愿搭理,要不就是一路跟着我,怎么都能收到心意的。”
池凤卿见她态度似有些僵冷,也只好点点头应道:“只要有心也就好了,这些原本就是为的表个念想。”
两人默默做完一切,也不曾开口追问对方的家事。
下山的途中,丹影迟疑了许久,终于对池凤卿淡淡说了个谢字。
——
望着底边沾了祈望山上泥痕的素衣,丹影的心前所未有的乱。池凤卿,池凤卿,你为何要生在这熙阳,为何要生在这熙阳皇室,为何要姓池!倘若你那皇帝老子果然是灭我满门的元凶,我该拿你怎么办?我该——,拿自己怎么办?
忽然觉得脸上冰凉一片,抬手一摸,竟已是满脸的泪。抹了两下,不由苦笑自嘲。许久不曾流泪了吧?短短几日,这是第二场雨了。
迈步上前,有些气恼地将那素衣随手卷起,看也不看地掀起一只箱笼,撂了进去,然后狠狠盖上。借着那盖箱子的狠劲,似乎要冲散池凤卿在她心里留下的,能叫人柔软了的温暖的一切,冲散他在心湖里的剪影。
红袖揉着肩背回房。冬日里闲暇多了,来的客人也增多了些。加之年关不远,各家宴客渐频,总要请些歌乐去的。赶着给下头人新排了几天歌舞,累得腰酸背痛。要不是有宦娘、绮罗她们搭手,她得累死。
推门进房,突然被暗光中的人影一惊。定睛一看,却是鬼眉一副恹恹之态地窝在她房里的榻上。
“你今儿怎么来了?”
鬼眉身子未动分毫,哑着嗓子淡淡道:“今晚我同你睡。”
红袖闻言当即知道她必是心绪极度不佳,便故作戏语道:“怎么,好房好床的还怕被冻着?偏来闹腾我。只怕我的床狭小了些,再挤着你。”
“挤挤暖和。”鬼眉又是淡淡一语。
红袖动动唇,想问问蓝翎怎么样了,却见她这副模样,什么也没出口。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红袖只觉得鬼眉翻来覆去迟迟不曾入睡,自己睡意也不太浓,索性同她说起话来:“还记得小时候我们挤在一起睡么?你,柳烟、梅雪、竹凝、兰沁,我,还有许多的孩子。”却是心有忌讳,刻意地没有提及宦娘二字。
“嗯。”鬼眉轻轻应了一声,跟着忆起往昔,“没有被子,也只有挤在一起取暖了。极度害怕,或许也会觉得冷,挤着便能舒服一些。”
“那时候,我从未想过会有今天,以为一辈子便是圈禁在那个魔窟里了。”红袖往她身边依了依,“那时候,我只知道你是个和我们不一样的孩子,不哭也不闹,却透着股狠劲。有了你,我们便不用去喝那些奇奇怪怪的药,不用被那个魔鬼丢进爬满虫蚁的池子里。”
鬼眉冷嘲一笑:“当年杀了乔老鬼后我还吓得要死,很长的时间总觉得他那双鬼眼睛一直跟着我。现在想想,他若还敢惹上我,便是鬼,我也能再千刀万剐了他。”
红袖又往她身边挪了挪:“初时,见你替我们喝药,替我们试毒,替我们爬进那谁也不敢进的池子,我当时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