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逛了有半条街,裴小婉却什么也没买。今日好似还没有什么入眼、上心的。不知愁苦的人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今儿出来,好似只为透透气,心里憋得慌。
高家没落了,高思琦再不可能嫁进拾遗府,她本该高兴的,可是却莫名有些难受起来。两人的情分虽不深厚,可也勉强算是个手帕交。若不是上回那档子事,她便不是很喜欢高思琦,可也谈不上怨恨。忽然见身边的人从千金小姐成了为奴为婢之人,许是今后再无交集,难免觉得寂寞失落。再想想这忽然天上地下的因由,便明白宫宴那日,惯来宠溺她的母亲为何会忽然发怒。看见高思琦的下场,她隐约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后来,母亲问她,为什么要闹着嫁给池凤卿,究竟看重他什么?她回说,凤卿哥哥哪里都好,她全都喜欢。转身后,心里却糊涂了,将母亲的问题再悄然认真问自己一遍,竟然,没了答案。是啊,她究竟喜欢凤卿哥哥什么呢?
她喜欢漂亮的东西,可是,凤卿哥哥单论样貌,并不出众;她喜欢新奇的东西,凤卿哥哥自然是与众不同的,只是,他通常不言不语、只会淡淡而笑时,她多少会觉得有些闷;那是喜欢凤卿哥哥的才能?他最擅长的便是音律。可是,每回见他抚琴时的陶醉模样,她就忍不住奇怪,听闻便是没有听众,他也能独自沉浸其中两三个时辰,就这么有意思?好似,至今她还不曾认认真真听他奏完一整首曲子。
她到底喜欢他什么?
“呀!”
忽然听见丫头的惊叹低呼,裴小婉讶异回魂。顺着那丫头的视线,只见前头一只巴掌大小,圆嘟嘟、毛茸茸的小东西在路边的摊子上连蹦带跳,然后蹭地窜上了一个颀长身影的肩头,匆匆往东而去。蓬松的大尾巴忽忽悠悠扫了两下,便在人群中没了踪影。
裴小婉忽然来了兴致,咧嘴而笑,朝身边人一挥手,吩咐道:“追!”便带着仆从、车马顺着街市往东追去。
东市,刚刚解禁,使团晌午时候入的京。cad1();坊间有京城最好的驿馆,用来招待贵宾的。眼下使节刚下榻不久,车驾才卸完行李驱进马房。那一溜车驾十分华丽,其中一辆更是镶金嵌玉,金铃声声。
昭岚歇了还不到半个时辰,馆役就使人来传话,说是有人来访。让人将访客引进来,昭岚微微感到意外,面带惊喜道:“鬼眉姑娘怎么也在熙阳?”
鬼眉打量打量房内陈设,道:“南边好过冬啊。”
昭岚点头:“嗯,我原也是来过冬的,不想,似乎今年鹏城的冬天比容城还冷上几分。真个有些失策。”
鬼眉满脸不信,质疑道:“你来鹏城,只为过冬?”
“不然,姑娘以为在下来此——还能做什么?”昭岚狡黠反问道,然后转身朝门外低声吩咐了两句。
鬼眉等他转身回来,毫无铺垫的正色警示道:“我不管你是来过冬的,还是仅仅只作一次简单的国邦出使,只希望你别打熙阳的主意。瀚宇,加上朝旭,你们也该知足了。野心太大,未必是什么好事!”
“姑娘这是算警告呢,还是关心在下?”昭岚勾勾唇。
少顷,随从托着一套煮茶的器皿进来,昭岚让人将东西放下后,便令其退出门外。轻挽衣袖,然后在鬼眉静默的目光中有条不紊地煮水投叶。水滚后,滤去茶沫,烫了茶盅,然后用木舀细细添入茶汤。给鬼眉将一杯热茶递上,这才淡淡回应前言道,“此次来鹏城,若说在下真是别有目的,那也是为人。”
鬼眉并不追问他是为了什么人远道而来,只将此话仍当作对方的搪塞之语。接过茶盅后,轻轻嗅了嗅杯中绝壁雪芽的清香,然后只是继续带着点审视的意味静静看着他。心里琢磨着其人此行可能的真正目的,想从那始终微勾唇角、气定神闲的脸上,和终日藏在天青色衣袍下的肢体动作上觑见端倪。cad2();
二人无声心斗时,昭岚下榻处的燕楼回廊上,有两个人正在吵吵嚷嚷。
一个约莫三十多岁,面容姣好的女子堵在路当间儿,伸着胳膊朝对面而立的人指责道:“喂!小花花,我说你懂不懂尊老?让我先走你会掉块肉呀!”虽是抱怨之语,声音里倒未见多少不悦。说着话,另一只手还故意将精缎棉裙的下摆拉得蓬开些,彻底不让对方下脚。
被她截住的那人只看见背影。一件翠墨轻裘裹了身子,上头的雀翎在光照下闪过鲜活光泽。头上罩了顶毛色蓬松的帽子,拖着几条狐狸尾巴似的垂绦。帽子上还镶着熠熠生辉的多彩宝石。那样子,不计身高几乎莫辨男女。
“哎呀,我有急事嘛!”话语出口,方知是个年轻男子,声音听着是有几分焦急之意。他抬手拨了拨女子横展的胳膊,然后不满道,“你答应了不再这么叫我的,怎么又来了!你要再这么叫,我就喊你邋遢婆子了。”
女子用下巴扫扫他通身上下,笑道:“你是花花的嘛。”然后垂眼朝自己身上晃过,朝对方示意道,“再说,我现在哪里邋遢啦?”
男子放弃了那条挡路的胳膊,抄起手臂环抱胸前,然后隐含威胁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