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若还记着哀家是皇帝的亲奶奶，就请给哀家兄长一脉留下最后一个人。”尉迟不语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向任未成，而是看着东方宛玉，道：“至于东方斥，他的父亲东方无傲是助太祖皇帝开国之大功臣，他的祖父东方齐又是哀家昔年的义父，”她说着顿了一顿，声音很轻却很坚决地说道：“也请皇上留下他一条性命。”

“皇奶奶，您再这样说下去，那岂不是东方茂全家都可以活下来，投降敌军之人逃脱一切罪责，朕该如何向天下人交代？！”任未成闻言不由得有些恼怒，但他却并未向尉迟不语发难，而是转向欧阳颜道：“那么母后您呢，是不是也要拿出您太后的气势，告诉朕欧阳姝也不可杀？”

欧阳颜闻言有些诧异地张了张口，她还未出声，便听见尉迟不语截了任未成的话头道：“哀家再要一个人的性命，剩下的，便随皇帝您随意处置。”

“东方茂与东方冀必死无疑。”任未成与尉迟不语四目交汇，厉声说道。

“哀家要东方宛玉活下去。”

东方宛玉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心中一滞，她的第一反应并不是长舒了一口气，而是急忙跪着走向尉迟不语，抬起身扶住尉迟不语的胳膊，道：“太皇太后，宛玉愿意用一命换一命，您让我大哥或二哥的一个孩子活下去，求求您，您让孩子活下去，宛玉一条性命死不足惜，黄泉路上还能与兄长作伴，但是孩子何其无辜，他们最大的一个不过才九岁，大哥做错了事，不必牵涉到他们啊！”

尉迟不语看向已然带上哭腔的东方宛玉，心中却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若是能救，她如何不想救。孩子们无辜，欧阳姝又有何错？她想着不由得看了一眼被自己的亲生儿子震慑得丝毫不敢言语的欧阳颜，想必她们彼此都清楚，无论是孩子们还是欧阳姝和她身后的欧阳一族，都救不了。

见尉迟不语无言，东方宛玉的一颗心不由得沉了下去。其实她也清楚，所谓夷三族，虽说不包括子族，但是一个人若是杀光了你全家，又怎么会留下几个小孩子呢？为了待到来日他们长大成人前来复仇么？只是，她扭过头看着任未成，低声道：“皇上，您也尝过失子之痛。”她抬眼，一字一句道：“幼子无辜，您留下一个孩子，罪臣向您发誓，必然带着他离开任安隐居山林，从此再不过问朝中事。”

任未成并未理睬她，只是挥了挥手，道：“皇奶奶要的三条命，朕留下。”接着背过身去，道：“还请皇奶奶、母后还有表妹都退下吧，朕还有国家大事需要操劳，没有时间陪着你们耗。”

然后东方宛玉就从那一刻起一直在紫华殿外跪到了现在。

途中聂青卿因着给任未成送来点心偶遇过她，东方宛玉只在镇浣侯府上遇见过她的兄长，与聂青卿也不过数面之缘，不算熟悉。本是点头之交，东方宛玉在冲她微笑之时却清楚地看见聂青卿眼见是她便赶忙别过头去，权当没有看见。东方宛玉心下不禁冷笑，若非东方家，她的兄长如何做的了兵部侍郎，她如何进得了宫成为淑仪。如今东方家一朝落败，便树倒猢狲散，竟连认识都装作不认识了。

任未成用罢晚膳，正欲前往养心殿休憩，却听得李演说：“皇上，德遥郡主，还跪着呢。”

任未成闻言不由愣了愣，他犹豫了一下，终是开口道：“你可有给她送过些吃食？”

李演急忙道：“送了，但是郡主全部推在一旁，整整一天滴米未进。”

任未成有些不满地冲着殿外的方向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道：“朕估计她也快撑不住了，你便去浩远将军府上知会他一声，让他进宫来把她带走。”

“啊？浩？”李演话还没说完，便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随后笑道：“是了是了，这宫里谁看不出来浩远将军的那份心思。”

“李演，你最近话越来越多了。”任未成冷冷地看了李演一眼，李演急忙打了个千，退了下去。

任未成站在紫华殿的宫殿门内，想了想，终究还是决定从偏门出去前往养心殿。

他的撵轿绕过后门经过前门，正好可以看见依然跪在大殿庭院之中的东方宛玉，他低声道：“停下。”

轿夫们停下了脚步，跟在任未成身边的刘喜道：“皇上，您既关心郡主，又何必如此这般让彼此心生间隙？”

任未成闻言摇了摇头，道：“罢了，继续走吧。”

如今他们之间，只余仇恨，而再无情谊可言。

“表哥，以后你做了皇帝，会与我疏远么？”

那一日任安郊外的夜空繁星满天，那时他已为太子，每日事务缠身，十分头痛，于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偷溜出宫来到镇浣侯府，与她一道策马出城。本只想散散步便回去，不曾想却遇到这样美好的星空，二人不由驻足，仰头看了许久。

“怎么会，我若做了皇帝，必然会荫蔽镇浣侯家，还会把你许给这天下最好的男儿！”

任未成信誓旦旦地说完，只听见东方宛玉发出清脆的笑声道：“那我便先多谢表哥了。”

如今他已食言了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