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嘴上不愿意承认,心里也不愿意承认。
可寇季口中的话,跟他的做法别无二致。
他清楚的知道,他有能力让那些马贼效忠于他,也清楚他有能力让那些马贼心甘情愿的为他去死。
可他从没有去真心实意的招揽那些马贼,也从没想过利用那些马贼去帮他完成寇季交代的命令。
他觉得,他在帮寇季做事,寇季有能力帮他源源不断的人手,那么他就不需要费心去招揽马贼们。
寇季冷冷的盯着张元,“你觉得,我一直让鱼游、巡马卫将士防着你。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也在防着鱼游,防着巡马卫将士。
鱼游和巡马卫将士携手,可以防着你。
你和鱼游携手,可以防着巡马卫将士。
你和巡马卫将士携手,可以防着鱼游。”
张元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盯着寇季。
寇季讥笑道“觉得惊讶”
张元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仍旧生硬的点点头。
寇季继续道“没什么好惊讶的。我是一个上位者,要用你们,自然也得防着你们。跟信任无关,而是单纯的权力场上的手段。
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也是每一个经历过权力场上磨练的人必须掌握的手段。
鱼游心里清楚,巡马卫将士们心里也清楚。
只有你不清楚。”
张元脸色铁青,沉吟了一会儿,咬牙道“巡马卫将士明明对你那么忠诚”
寇季似笑非笑的盯着张元道“我将最大的秘密压在你身上,并且给予你强横的力量,然后把你放出去,不加任何约束,不做任何防备,你会怎么做”
张元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道“要么日夜难安,要么领兵反叛。”
寇季一愣,第一次在张元面前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还好你没有说出什么忠心耿耿之类的话,不然我会看轻你。”
寇季盯着张元继续道“我从不怀疑巡马卫将士们的忠心,所以我让人防着他们,也不是为了防着他们反叛。而是怕他们胡思乱想,日夜难安。
他们从小在大宋长大,已经习惯了大宋那一套你防着我,我防着你的规则。
若是没有规则,他们会不适应。
若是不适应,就会胡思乱想,平白的消磨意志。
他们是战士,战士就该在战场上厮杀,而不是被那些个勾心斗角的东西,消磨了意志。”
寇季盯着张元问道“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没有你和鱼游,巡马卫将士们在西域立不住脚根吧”
张元果断摇头。
那些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巡马卫将士,性子是憨直了一些,但绝对不蠢。
蠢人是不可能在一次次厮杀中活下来的。
没有他和鱼游,巡马卫将士依然能够立足于西域。
他们会将寇季交代的差事,办的更简单,更纯粹。
寇季见张元点头,继续说道“我安排你和鱼游进入到西域,就是开诚布公的告诉所有巡马卫将士,你们两个是我的人,你们会盯着他们。”
顿了顿,寇季幽幽的道“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你和鱼游身上。”
“这”
张元有些难以置信的开口,却说不出话。
寇季长叹一声,“鱼游看懂了我的心思,巡马卫将士们也看懂了我的心思。所以即便他们知道,有人约束着他们,依然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也从未提及过此事。
因为他们心里清楚,这是他们熟悉的规则,他们依旧生活在他们熟悉的规则之内。
所以他们双方可以平安喜乐的相处,甚至可以性命相交。
只要不违背他们各自的使命,他们双方可以做任何他们想做的事情。”
“可你张元不同。正大光明的阳谋,在你眼中就变成了阴谋诡计,变成了猜忌,变成了不信任。你一直觉得我防着你,一直觉得我在刻意针对你。
你一直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思考,却从没有站在我的角度,也没有站在巡马卫、鱼游的角度思考过。
所以你一直觉得,在我手下,你一直是一个外人。”
“你一直把巡马卫将士、鱼游,当成外人,所以你从没有想过去融入到他们当中。你不愿意将他们当成性命相交,不信任他们,他们又怎么可能愿意把你当成生死之交,信任你”
寇季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
张元如同遭受到了雷击,愣愣的站在了原地。
寇季指责他的话没有一点儿错处。
寇季所说的三方制衡、光明正大的阳谋、规则,一瞬间都浮现在了他脑海里。
他开始仔细回想在和鱼游、巡马卫将士们相处的日子里的一点一滴。
一切,似乎跟寇季说的一模一样。
从一开始。
寇季都没有用什么阴谋诡计对付他,一直都采用的是光明正大的阳谋。
是他想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