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又审了几份奏章,眉头紧紧地蹙起,脸色重新变得凝重起来。
看着徐阶进来,他将那份搁置在桌面的军情奏章传给了徐阶,直接询问道“徐阁老,你老实告诉朕,朕的军队为何糜烂至此居庸关为何如此轻易便告破”
如果面对着严嵩,他不会这样问。但面对徐阶,加上正在气头上,亦是想要看清这其中的真相,想听听徐阶会这么说。
“克扣军费和贪墨,这是当下的两大顽疾”徐阶面对难得的表现机会,当即拱手应道。
嘉靖选择性地遗忘前者,因为很多军费被他用来修祭坛了,却是直接询问道“如何解决贪墨”
“目前来看,恐怕暂时是解决不了”徐阶轻轻地摇了摇头,显得无奈地回答道。
嘉靖的眉头蹙起,不解地询问道“这是为何”
“东南及七边皆是如此若不让他们贪墨,情况肯定还会更糟,当下铁东南便是一个好例子,有钱给他们吃饱才会用心打仗”徐阶认真作答,并列举一个生动的例子。
这话无疑是将矛头暗暗地针向了浙直总督胡宗宪,指责他是贪墨的官员。
就在不久前,科道言官罗嘉宾、庞尚鹏弹劾胡宗宪“扣侵边饷为常规,有总督银山之号,侵占国帑计三万三千两”。只是严嵩为胡宗宪打掩护,这才让到朝廷并没有纠查此事,这事才不了了之。
当下徐阶列举这个例子,无疑是不动声名给嘉靖上了眼药,不论胡宗宪有没有贪墨三万三千两,这都会给嘉靖落下胡宗宪真的贪墨的印象。
嘉靖的目光闪烁,顺着徐阶列出的方向进行思考,最终长叹一声道“蛆虫当杀”
徐阶低头施礼,但眼睛闪过一抹得逞的兴奋劲,隐隐看到扳倒胡宗宪的曙光。
在当下的严党成员中,胡宗宪简直如同一根定海神针般,牢牢地帮着严党掌控着东南的形势。
当下东南倭患渐渐平息,江西动乱已除,剩下福建和广东也难阻其锐气。
一旦胡宗宪将这些动乱平息,整个大明军政恐怕没人能望其项背,兵部尚书的位置非他莫属。
若是到了那时,纵使严嵩告老还乡,这严党仍然能以胡宗宪等大员为核心,继续伫立于朝堂上,甚至会继续跟他作对。
正是如此,在打倒严嵩的同时,他亦开始着手除掉严党的骨干,将整个严党连根拔起。
嘉靖却没有看穿徐阶暗怀鬼胎,似乎是被徐阶和善的表面所蒙蔽,却又是询问道“东南七府水灾之事,你以为当如何处置”
徐阶有几分正义之气,当即提议道“农为本,且苏州等府历来是纳税大府,朝廷理当免其秋粮赋税,并进行赈灾,以示圣上贤明。”
站在旁边的黄锦瞧了徐阶一眼,却是微微摇头。
若是严嵩定然不会如此直白地说出来,而是指出灾民的种种难处,对免税的话吞吞吐吐,最后由嘉靖亲自开口决定赈灾免税等事宜。
“你是松江府的吧”嘉靖的脸色平淡,翻开一份奏疏显得戏谑地问道。
徐阶出身松江府,而松江府在受灾之列,难免有假公济私之嫌。
“臣食的是大明俸禄,是陛下的臣子”徐阶正色地回答,表明忠心地说道。
嘉靖自然没有真的怀疑徐阶,只是想要戏弄一下他,并适当地敲打一下而已。突然发出一声“咦”,嘉靖的眉头微微蹙起,目光紧盯着手中刚刚翻开的奏疏。
黄锦感到有异,但所站的位置却看不到奏疏的内容,心里不免生起几分好奇。
嘉靖手持着奏疏,却是突然冒出一句话道“若是朝廷不从南京调粮,改由广东调粮平抑物价,此策可妥当”
“陛下,广东并不是产粮大省,恐怕无粮可调吧”徐阶眉头微蹙,指出其中的难点道。
嘉靖的眼睛闪过一抹失望,却是平淡地说道“两年前,广东亦发生水患,当地米价涨近十倍。时任广东市舶司提举林晧然从暹罗调来暹罗米,平抑住广东米价,若是调广东米到杭州平抑米价,实质是在调暹罗米”
“此举仍是不妥”徐阶心里一凛,当即出言反对道。
咦
黄锦疑惑地望向徐阶,发现他的行为有些反常。
“为何不妥”嘉靖抬头望着他,显得平静地询问道。
徐阶思忖片刻,眼睛突然一亮道“当下浙江、福建的倭患没有根除,这些米通过海运北上,一旦落到倭寇的手里,必定会增长他嚣张的气焰,还请皇上三思”
嘉靖听到这话,眉头深深地蹙起,这确实是一个需要认真权衡的大问题。
这好不容易平息的倭患一旦再生枝节,东南的军费恐怕又是一个无底洞,届时恐怕是要得不偿失。而从广东一路北上,无疑是风险重重。
黄锦看着嘉靖犯难,却是上前小声地说道“主子,玄黄地根粥已经熬好了”
“嗯,给徐阁老也盛一碗吧”嘉靖轻轻点头,动用了一贯奖罚分明的伎俩说道。
徐阶大喜过望,当即行了一个大礼参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