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金国内乱,是否会暂缓南下”宗泽又询问。
“不会,不但不会,还会加急攻辽,”赵士程接过老宗递来的茶水,轻啜一口,“六王议政,六王都需要功绩。宗干和斜也都不会例外,他们的攻势只会更急,但,却不会长久。”
顺风局大家都能和和气气,可到一旦遭遇失败,在头领没有威望的情况下,总是要内斗出一个替罪羊的。
宗泽表示受教,赵士程看天色不早,便起身离开了。
路上,他还复了一下盘,和宗泽聊天时,他把事情说得轻描淡写,不过他并没有万全的把握。
但就算如此,若是短期内连失三位皇帝,也会对金国内部,产生无可计量的巨大损失。
简而言之,他们内部的矛盾消弭、改革、建立新的朝廷管控如此巨大的国土,都是无从谈起的事情,也等于是断掉了金国的未来。
不过,所有这些事情,最后,都需要在战场上见真章。
新军应该不会让他失望。
燕京城,做为内府舍人的官员韩昉再次去衙门支取自己的俸禄,得到一个冰冷的“再等等”的回复。
他微微叹息,感慨人力在天命之下的微小孱弱。
做一名三十就中了状元的辽国汉人,他曾经也像他孩儿那样意气风发,想要大有做为。
但这些都败给了现实,无论是萧奉先惑乱朝政,还是金国崛起,都不是他一个普通的文官翰林可以改变的,十余年来,他随波逐流,看着大辽江河日下,至如今,却是连他这等七品文官的俸禄都已经发不出来了。
也并非真的发不出来,前些天,大宋从河北运来一万石粮食,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但这些粮食却被耶律余睹与萧干直接瓜分,连朝廷中执掌大权的萧德妃也只是分到五百石而已。
他们这些外臣更是分毫未得,一些官员已经悄悄离开,或去宋国、或去辽东讨生活。
当然,也有投奔金国的,但因为隔着太远,这样的做的人十分罕见。
他捏了捏袖袋里的碎银子,拿去接济了一位已经半年未收到俸禄的同僚,这是儿子前些日子给他的茶水钱,也是他如今唯一剩下的私房钱。
他去找的是好友虞仲文,这位同僚大他十三岁,已经五十有六,当年也是神童,做得一手好诗文,在辽国颇有文名。和自己这个少卿不同,他当初被魏王耶律淳立参知政事,领西京留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内外诸军都统,可以说是权倾朝野。
但随着魏王去世,萧德妃摄政,又有汉臣李处温意图与金人里应外合被察觉诛族,辽国上层便对汉臣充满了不信任。
如今萧干和耶律余睹掌权,在朝中安插的都是自己亲信,虞仲文虽然还是文臣之首,但却已经过得比庶民还不如。尤其是他素来清廉,家无余财,一家二十余口,从上京过来,朝廷又克扣俸禄,小孙儿都险些在过年时饿死。
二月的北方还有几处残雪,进了一处破旧小院,几位粗布荆钗,却难掩气质的妇人正在院中浆洗几大盆衣服,见他来了,妇人起身,迎来行了一礼,招呼着他往虞仲文的内屋而去。
“公美来了,”躺在榻上老人咳了两声,勉强起身坐起,苦笑道,“唉,人老落魄,让你见笑了。”
“国势如此,为之奈何,”韩昉也苦笑道,“若非内子还有些嫁妆,我怕是也不会比质夫兄好到哪去。今年去朝中,听说质夫兄三日没坐班,有些担心,便前来看看。”
“不是什么大病,只是这心气没了,”虞仲文微微摇头,“为官一世,却被几个辽兵欺辱,连我家妇人浆洗衣物的钱都要赖账,我去讨,却讨不回来”
那是他家妇人数久寒天,手都要冻坏了,才洗完的衣服,为官至此,还有什么意义
先前朝廷至少还有一股心气,想要维持住辽国国祚,虽然行事苛刻,但朝廷的架子还勉强运行着,后来得到大宋的支持,契丹武夫们便觉得不需得他们这些文臣了,对他们视若无物。
他也想去大宋安家,可惜家中贫寒,又有一家子,便只能一拖再拖。
两人相顾无言,过了许久,韩昉突然问道“质夫兄,你甘愿如此么”
床上老者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一者坚定,一者凝重。
“宋国相助大辽之心,昭然若揭,”过了数息,虞仲文缓缓道,“虽是毒酒,却能解渴,大宋君王,心计毒辣,欲耗干大辽最后一滴血,不会轻易要我等投奔。”
三年了,大宋对辽国心思,明眼人都懂,只是没得选择,如今大宋想要幽州土地,他们自然是愿意相助,但如今大宋看重的,明显是辽国最后剩下的兵马。
“虽如此,我等却未必不可让事情成得快些。”韩昉平静道,“幽州的民户、土地,都为我等所知,辽国素来只知征粮,我等可以帮着隐瞒。”
收税是需要的人手的,做为本地人,想要隐匿人口、土地,忽悠那些辽国将士,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你想帮着大宋收拢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