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先天下之忧而忧(为盟主加更!)(1 / 2)

苏宸往柳河坊的方位跑步回去,想到自己还没有看过大运河,只离着他的家宅两里多地而已,顺道跑过去观赏一下。

这条运河自隋代开凿,至今三百年的历史,运河入江口、京口闸、虎踞桥等,自北向南,穿过了润州古城,颇有几分“舳舻转粟三千里,灯火临流十万家”的繁荣景象。

润州扼南北要冲,得山水之胜,钟灵毓秀,与这条运河也不无关系。

堤坝沿着运河垒筑在两侧,有缓冲的坡度,河堤两侧也种植了杨柳,能够防固河堤周围的水土流水,增加抗洪性能。

河水滔滔,水面宽三四十米,一些舟船、画舫在水面上流经,在码头处有船舶停靠,正在装卸物资,遥遥可见纤夫与短工,正不断忙碌的身影。

在苏宸的对岸,就是润州的东城区,可以通过跨河拱桥走到对岸去,无须坐船那么麻烦。

忽然间,他看到附近河沿的杨柳处,站立着一位六十岁的老者身影,一手提笔,正在对着一张画板作画,在那道身影旁边,侧立一个中年仆人,手里端着木盘,里面放着一些细笔和彩墨等,服侍在旁。

苏宸走过去,由于那主仆二人都在关注作画,倒是没有在意到他。

在接近二人的画板后面几步远处,苏宸停下来,有些好奇地瞧向老者的画板上的作品。

那宣纸上的水墨画已近完稿,画的是远处景色,有起伏绵延的峰峦,有烟波浩渺的江河,气象万千,壮丽宏伟。山水间野渡渔村,水榭楼台,茅屋草舍,阁楼宅院,错落有致,远近布局巧妙。

不得不说,作画者手法精炼,不论是河渠、船只、楼阁都画的非常细致到位,其中近景处,有一座码头,几个衣衫褴褛的身影在扛卸货物,其中一个岁数大的老翁肩头扛着麻袋,面向运河的北方,满脸愁容,似乎有说不尽的担忧和苦闷。

“好像韵味不对”

作画的老者头系方巾,巾下戴小冠,身着褐色的宽敞道衣,腰束丝带,提着笔,蹙着眉头,对画不太满意,不自禁轻轻一叹,偏又找不出哪里问题。

“是神态不对”苏宸在后面开口。

“谁”作画老者,以及那个身旁仆人,听到后面有外人说话,都惊诧转身。

苏宸觉得有点唐突了,抱拳道“在下冒昧出现,惊扰了二位,还请原谅则个”

褐衣老者目光炯炯有神,虽然六旬年纪,但是眉毛粗浓,留着美须髯,显得儒雅俊朗,极有气度,绝非普通的乡绅商贾人物。

苏宸在打量他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他,见他是一个少年郎,虽穿布衣布履,但是眉清目秀,也不像是下层百姓庶民。

“这位公子,对老朽的画,有什么看法”

苏宸上前一步,说道“小生对绘画只是略懂,不过先生的画功深邃,笔致工细,栩栩如生,不论在运笔勾勒,还是点墨配彩等方面,均有了大家风范,要说唯一让人觉得欠妥的地方,就是这人物的神色,有点有点想当然了。”

“哦,此言怎讲”老者听了来了兴趣,对方所言也正是他刚才疑惑的地方,整体作画已经趋近成熟和完美,但偏偏又让他觉得不满意,看了使人压抑生叹。

苏宸说道“先生笔法极为娴熟,堪为上乘,在画工上讲,已经没有多少瑕疵,至少晚生挑不出来了。不过,这人物的神情动作,却有些不对时,或者说不对景,就比如那画中的老伯”

褐衣老者疑惑问“我画之老翁,本是劳苦大众,一把年岁,还在码头做苦工,眼神望着江河北上,更担心江北的局势和江北同胞的苦难,这有何不妥”

苏宸微笑道“先生高才,想必身份不凡,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豁达心境,但是,把所有百姓想的跟先生一样,也都忧国忧民,这就有些不切实际了。”

褐衣老者念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词句,眼神一亮,如此好诗句竟然从未听过。

但是苏宸后面的话,让他并不苟同,目光盯向年轻人,问道“你的意思,这老百姓就没有忧国之情吗”

苏宸失笑道“阁下虽然已入年迈,但气宇不凡,必定出身高贵,生活中锦衣玉食,或许还曾做过官吏,有这种忧国忧民士大夫情怀一点不意外。但先生没有受过疾苦,没有为三餐吃饭担忧,所以,根本就不明白底层百姓心里在想什么这位画中老翁,既然年近花甲还在做苦工,定然家庭贫困,三餐都顾及不到,他会忧心江北战事,河坝水患,运河开凿之苦等事情吗他们只想活下去,能温饱,养活家人,至于江北归唐还是归宋,劳苦百姓并不关心。”

褐衣老者愣住了,这番话,他还是首次听到,有心要拿儒家士子那套言论反驳,但又觉得,无从驳起。

他这几十年的学问,研究的都是士大夫阶层,都是官吏层面,朝廷庙堂,还真是没有体会过底层百姓的心思。

苏宸的一番话,忽然让褐衣老者醍醐灌顶,脑海中似乎有一股灵光打开,这些年想不通、办不到的事,终意识到似乎在出发点上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