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家父子结局已定。
谢知秋扔出令签,判秋后问斩,同时她又判焦家父子坐囚车游街一圈,以纾解民怨。
百姓们无论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还是单纯地看热闹,等得这一刻,欢呼地拥着载走焦家父子的囚车,看他们出丑去了。
沿途还有人不停扔烂菜叶子、臭鸡蛋,谩骂之声不绝于耳。
当百姓们离开县衙时,谢知秋却垂下眼睫,独自往县衙后面走去。
秋风清凉,待人群的喧嚷逐渐远去,空气清净。
谢知秋从县衙地窖里取出一坛酒,然后,她走到那棵埋了证物的桂花树下。
之前谢知秋派人搜索衙门时就发现了,衙门底下还留有好几坛子酒,应当正是当初胡知县酿造的“折千桂”。
由于胡知县死后,这酒已成绝唱,在月县价格水涨船高,那些衙役们扣着此物想要找机会打捞一笔,直到今日也没喝光。
如今,这酒正适合用来祭奠胡知县。
桂花花期已到末时,秋风中浮着最后几缕残香。
谢知秋拿出小杯盏,倒了一杯清酒,缓缓洒在桂花树下。
清冽的酒香,伴随着水流,渗入泥土中。
从个人感情出发,谢知秋是感激胡知县这个人的。
虽然素未谋面,但若非胡知县留下一个字条提醒,她或许未必会对月县抱有这么高的警觉,从某种角度上,对方可以说是她的救命恩人。同时,他也用自己的性命,揭开了月县长久阴霾底下的谜底。
月县人人都说,胡知县是个清廉的“好官”。
可是,在读了胡知县本人的手记之后,谢知秋能更清晰地知道,在“好官”这样的赞誉之后,一个人的人生实在难以以如此简单的字眼概括。
倒完一杯折千桂,谢知秋从袖中取出胡知县的手记,又慢慢读起来。
胡知县留下的文字里,不仅记述了他本人的一生,还有各种证据,甚至还留下了“折千桂”这酒的酿造方法,因此文章颇长。
不过,若仅关于他本人的部分,其大致内容如下
吾名胡未明,江南临城人,现为月县知县。
为追查一宗疑案,吾已步入绝境,前狼后虎,无路可走。
吾已感自身死期,怕后人不知因果,故留下此书,作为说明,也顺便记下吾本人生平,望对后日官员有所启迪
我出生于江南临城,父亲为当地酒商,母亲亦为商户之女,经过父母数年经营,家业日益壮大,吃喝不愁。
在父母的言传身教下,我从小就信奉一个道理
钱乃万物之首,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钱,就能享受舒适的生活,驱使他人,划分贵贱,当人上之人。
不过,在成长的过程中,我逐渐发现,当商人来钱虽快,但时常受到阻碍。
当官之人拥有更大的权力,经商时若是不与当官的打好关系,举步维艰。他们说你的店铺你有问题,就可以随意查封,一卡几个月,制造各种困难。而他们自己却可以用各种手段轻易垄断当地的市场,甚至直接将某些东西限制为官售,禁止私人交易,例如盐,好让极高的利润都流进自己的腰包。幼时,我总见父亲对官员点头哈腰,将家中金银偷偷送进县衙,还要对其中的知县感恩戴德。
我父亲或许甘心于此,我却心有疑虑。既然当官的来钱如此容易,那我们何不也去当官只要有了官职,想必经商也会更为顺利,岂不是想要多少钱,就可以有多少钱。
我这个人,一向有些小聪明,非但从小就擅长酿酒和数算,读起书来也不错。
不过,这点聪明似乎尚不能应付科举。
我虽顺利获得举人之功名,但进士屡考不中,后来索性花钱疏通关系买了个官,来月县做个知县。
这月县虽穷虽小,但只是为了赚钱,于我而言,已经足够施展。
到当地后,我首先便拜访了当地的地头蛇。这些人了解本地的情况,手里又掌握了大片土地,我作为县官,不能在明面上直接经营当地的生意,需要有中间门人,而这些人有底气有资源,是很好的合作对象。
在此地,势力最大的就是焦家。
他们的生意范围涉猎甚广,对我主动提出的合作,他们表现得很感兴趣,聊得非常愉快。
我还是打算经营我最为熟悉的酿酒生意,为此,我已经准备好一种酒,给它起了“折千桂”这个颇风雅的名字,虽然其中却有些特殊的酿造技巧,但实际上桂花和稻米都是极为廉价的材料,利用高昂售价和低廉成本的价格差,就可以赚取高昂的利润。
当然,顾客并不都傻,单纯的桂花米酒是卖不出那么高的价格的,我除了打算利用知县的职权暗中进行垄断以外,还打算为它制造噱头。
为此,我准备利用自己的身份,先塑一个清官的形象,传扬出名声,再将折千桂与我本人相关联。我只说是自己以个人爱好酿造的美酒,明面上不参与经营,但已经足以凭此打造出一代名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