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亥时已过,谢知秋屋内却还亮着灯。
萧寻光已经离开,但问题还在。
萧寻光那些话说得尖锐,却没有错。
谢知秋认为自己能为朝廷选出最正确的道路,可朝中其他人未必这么认为,而且现在的赵泽
谢知秋皱了皱眉头。
她并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可以说服赵泽。
她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将手上能做的事做好,做得完美无缺。
至少要将利弊权衡清楚,增加自己手中的筹码。
谢知秋凝了凝神,提起毛笔,埋首于桌案之中,不断修修改改。
谢知秋头脑清晰,无论是诗作还是文章,她都能挥笔而就。
然而这一次,她却要追求完美之上的精益求精,试图踏上旁人难以触及的巅峰。
窗沿之下,无数文书散乱成片,放弃不用的废稿早已堆积成山
“姐姐姐姐,小喜她半夜讲鬼故事吓我今晚我能不能和你”
知满手里提着盏灯,怀里抱着枕头,急匆匆地跑来找谢知秋。
不过,待透过窗户看到屋内的情景,知满定住脚步,乖巧地噤了声。
谢知秋桌上的烛灯还亮着,蜡烛燃了一半,烛光透过织物制成的灯罩,散发温柔的光晕。
谢知秋本人坐着就睡着了。
姐姐实在异于常人,她靠在椅背上,后背居然还能保持笔挺。
谢知秋已经沐浴过,长发披在肩上,衣着宽松随意,而那双摄人心魄的乌黑眸子已经闭上,她眉心锁着浅浅的“川”字,冷淡之中竟还有几分忧国忧民的气质。
知满看得好笑。
在她的认知中,姐姐聪慧而勤奋,坚韧而冷静,不会留下丝毫破绽。姐姐在祖母眼中大概不够温柔孝顺,但作为一个官员来说,她简直完美得吓人。
就连知满这个妹妹,都没怎么见过姐姐这种没防备的样子。
不过,姐姐最近在朝中不被重用,她大概烦心得很。
尤其是边境出事以后,她似乎十分忧虑,时常彻夜明灯,无论脑力还是体力都消耗巨大。
大概是因为这样,她才累了,甚至会在晚上做事的时候坐着睡着。
见姐姐如此疲惫,知满不由将自己半夜和贴身丫鬟一起讲鬼故事弄出来的恐惧感抛到脑后,想了想,她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里,给姐姐披了件衣裳。
知满本想就这样悄悄离开,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姐姐最近实在过于操劳,不能放任她这样下去,作为妹妹,得严肃地给她一点提醒才行。
知满叉腰思考片刻,然后弯低身,小心翼翼地将毛笔从谢知秋手里抽了出来。
她在谢知秋手腕上一笔一划地写字
注意身体,莫要过度操劳。
很好,姐姐没醒。
只是写完,知满自己端详了一下,又
觉得这样的话实在不痛不痒,姐姐看了根本不会往心里去1,也无法让她感受到透支自己身体的危险性。
虽然她作为妹妹更担心姐姐的健康,不过姐姐自己明显在乎官场,要不换个角度来警示她好了。
得让姐姐意识到,她疲倦以后破绽比平时多得多,既然连她这个妹妹都会有可乘之机,那么如果她在朝堂上一时懈怠,被其他人抓住把柄捅刀怎么办
说干就干。
知满思来想去,又拿毛笔在砚台里沾了点墨水,然后举起来,在谢知秋额头中间经常蹙眉的地方,画上了炯炯有神的第三只眼睛。
知满“”
救命,本来只是想找个办法吓姐姐一下,没想到结果这么好笑。
知满忽然来了灵感,创作欲泉涌而出,于是又添了几笔长长的眼睫毛。
知满“”
救命,忍笑好辛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姐姐的眉头好像皱得更深了。
知满捂着嘴,努力控制住肚子的抽搐,让自己保持镇定。
不过,姐姐竟然这样都没醒,看来真的是累坏了。
知满想到这里,又不禁觉得难过。
姐姐的境遇,世上没几个人经历过,每天都要活在惊涛骇浪中,一定十分辛苦吧。
知满这几年也成熟许多,不再是事事都要跟着姐姐的小妹妹,她知道世道不易,选姐姐这样的路,会比旁人更艰难。
知满不再笑了,老实起来。
她放下笔,走去将姐姐铺床,好让姐姐自己醒来以后,不用费什么力就能直接去床上睡觉。
待收拾完床后,她又回过头,考虑了一下,开始帮姐姐收拾杂乱的桌子。
姐姐平时做事很有条理,很少见她桌子这么乱,某种意义上,似乎也能看得出姐姐并不像以往那样把握,她的心境实则非常混乱。
知满叹了口气,出于好奇,她也忍不住瞥了一眼她正在收拾的东西。
谁知只是看了一眼,就立刻吸引住了她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