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上个月从各地寻来投奔我们的人,都已经安置妥当。不过,从各地逃难来的人比起半年前,好像又增多了,因为种种原因从朝廷军脱离出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楼台之上,雀儿怀里抱着大捧文书,一本正经地向面前的女子汇报。
五年过去,雀儿的模样变化不小。
她已经过了二十,由于常年在外奔波,皮肤略微黑了一些,眼神也褪去当年的懵懂稚气,稳重起来。
雀儿是自小跟在谢知秋身边的小丫鬟,也是识些字的,只是过去不以此为业,学业便不大精。
而她跟谢知秋来到北方后,起先谢知秋身边很缺信得过的人,雀儿急于为小姐分忧,便拼命动脑筋学习,小姐让她读的书,她纵然读得吃力,还是使劲读。
久而久之,她做的事情越来越重要,逐渐得到历练,成了谢知秋的左膀右臂。
雀儿这几年已经拿回了自己的卖身契,但她仍旧留在谢知秋身边,不像丫鬟,更像是弟子,只是以前叫惯的称呼还是改不掉。
义军其他人都将谢知秋称作“大人”,唯有雀儿,仍旧唤着“小姐”。
而在她眼前的女子,正正襟坐于桌前。
清光从窗棂照入,桌上堆满如山般的案卷文书,这女子仍面不改色,唯毫笔握在手中,周身一派清冷凛然之气。
她听到雀儿的汇报,缓缓颔首,道“好。刚来此地不久的人,虽允许他们从事劳作,但切忌立即让他们进入工坊、义塾、军队等核心之处。
“这些地方若要接纳新人,务必要查清底细。现在局势混乱,未必没有辛国或者朝廷的奸细混在流民之中,要格外谨慎小心。”
雀儿严肃应道“是”
那女子交代之时,并未抬头,反而专注地垂头书写,一转眼的功夫,又批完一份需过她手的文书。
此人,正是谢知秋。
雀儿站在一旁,没有立即离开,反而仰慕地看着自家小姐。
小姐如今的打扮,比在梁城时简单多了。
她并未像方国大部分女子那样做复杂的发髻,只用红绳束了个干净利落的马尾。
而且,小姐身上所着衣裳既非方国女子的裙衫,亦非北地少数民族之衣裳,而是上身素衫,下着红裙,裙长只盖到鞋上两寸
这样的衣裳,在来到北地以前,雀儿前所未见。
据她所知,这是小姐来到北地后,觉得传统裙子裙长曳地,行动实在不便,于是特意让二小姐谢知满根据小姐所绘图纸做出来的。
小姐曾说,这是她还与姑爷交换时,在自己的“灵魂实质”上看到的衣服。
不得不承认,换了裙子以后,小姐外出看起来是便利了许多。
有时需要,这裙子下面还可以再穿骑装长裤,无论是美观性还是便捷性都颇为不错。
若在梁城,这等只顾方便、不顾礼制的奇装异服,必定要惹来非议。
但在遥远的北地,又是在小姐做主的地盘上,一切条条框框似乎都可以抛诸脑后,这样无人见过的裙子反而成了谢知秋的出门在外的标志性形象,引得城中崇拜她的女子争相效仿。
想到这里,雀儿不由望向窗外。
她们身处楼台之上,从高处往下看,可以瞧见熙熙攘攘的街道和人群。
在街上,来来往往的女子甚多。
她们有人穿汉族服饰,有人穿北人游牧民族之服,不过,其中起码有一半人都扎着马尾、穿着与小姐相似的长裙。
这样的装扮方便且易于活动,简直是以超乎寻常的速度流行开来,当下已随处可见,不少女子都以与谢知秋相似为荣。
不过,她们虽模仿小姐,却大多不知道小姐的真实身份。
小姐为了避免惹来麻烦,是隐姓埋名在统领义军。
义军中值得信任的领袖人物自然都清楚她的身份,但她并未向义军辖地内的普通民众公布实际姓名。
辖地百姓只知小姐是义军之中地位极高的军师,几位大将都对她敬重有加,而且辖地内种种与别处相异的设施,大多出自她的手笔,将她说成是义军领地范围内的实际领导者,也并不言过其实。
百姓不知该如何称呼她,起先跟着义军之人喊她“大人”,后来则逐渐给她起了种种雅称。
二小姐知满知道小姐以前喜欢谢家后院的梅花树,特意在帮她做裙子时,将红梅纹样绣于长裙之上。
于是,百姓便根据她这裙子上的纹饰,将小姐换作“红梅仙子”或者“红梅夫人”。
大抵是小姐给了许多走投无路的人栖身之所,而她在外人面前不苟言笑,相当有神秘感,许多受过她恩惠的人,似乎都对她相当崇敬,甚至将她塑造得如同九天仙女一般。
日头逐渐西斜。
谢知秋感到屋中的光线变化,眯了下眼,抬起头来。
随着义军逐渐壮大,在义军管理范围内的地带越来越多,谢知秋肩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