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的老百姓们居然开始叫我唐小侠,名声传出去,数以百计的穷人风闻而来,全是找我讨公道的。
我看见他们时人就懵了咋这么多人。
他们看见我人也看懵了咋这么年轻。
交流了一下,我发现很多人本来不穷也不苦,都是“被穷苦”的。
比如一个年轻貌美的男戏子,多年表演下来积了薄财,本想再演两年退出演艺圈,结果被一个恶霸看上。他不从,就在回家路上被人敲了闷棍,套了麻袋,一路送到恶霸床上。
完事后,他全身上下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肠子被掏了一段,指甲盖全掀了,奄奄一息地被送回去,嗓子容貌败了,时常失禁腿颤,治伤还耗光了积蓄。
戏子被一位戏迷搀扶着,貌似平静地讲完故事,双手却已颤抖,我听完才知道,事发五年了,当年作恶的恶霸如今成了连荡寨的大寨主,和福州官府沆瀣一气。
他就是刘照世。
福州的现任县令不行,但前任陈县令很行,他到任后清理冤案,把无辜犯人放出,把不干实事儿的赶了,收受贿赂的吊起来打,徇私舞弊的砍了,效果立竿见影,干不动活的衙役们马上和医学奇迹似的恢复了行动力。这时县令发现富户侵吞贫户家田,逼得人活不下去,便用公法威压富人,让人交田。
幕僚劝陈县令,说大人如此固执,就不担心前程和家人吗
县令当时不以为意。
没想到几个月后,远在另一州的连荡寨忽出动数十人,在街上纵马驰骋,抓走了县令的九岁小儿子
那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娃,没了他是挖了县令整颗心
县令正要派人索拿,结果连荡寨忽自己差人把娃娃送了回去。全家出门一看,小儿子人能说话,没被毒瞎、毒哑,不幸中的万幸啊。
但他是装在瓶子里回来的。
四肢被砍了,只剩躯干了。
陈县令在极端悲怒下,大病一场,躺了三月,越躺越虚弱,最后只能因病辞官,带着妻子与大儿子离开了福州。
陈县令如今已是平民,他须发半白,五十多岁,独自带一个大包袱来找我,身板佝偻弯曲,但和我说故事时,语气刚正依旧,能看出当年为官的风姿。
我很同情地看着他们,很同情地安慰他们。
然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讨伐连荡寨的请求。
我混了三年江湖,殴打过许多地痞流氓,但没有任何单挑大型组织的经验。而且连荡寨能在福州境内横行多年,背后必然有保护伞的,岂能轻易去惹
好事和好事不同,某些好事做下来尤其得罪人,就如那位县令一样,一番热血改革下,等来的是突破人性下限的报复和清算。
这就是为什么当好人,得比恶人更恶、更狡猾。
甚至要更加不择手段
我还不够坏。
当不了好人。
我就说,你们实在不幸,但我今年也才十八,我的传闻岂能当真你们找错了。
戏子即要磕头,我上前扶拦,结果这人过于激动。
竟然当众失禁了。
他一时窘极心酸,张着嘴蹦不出半个字。
我是感受到了他的痛,却宁愿自己不要去感受。
我只能说,天下不公何其多我管得过来么你求我也是白求。
戏子嘴颤眼红,一言不发中浸满了绝望,县令见我如此,以为我是不信他的故事,便解了背上的大包袱,里面竟是他的小儿子。他因没有四肢,就像个橡皮泥似的缩在包袱里,此刻见了光,便艰难的仰起头,红扑扑的脸蛋松了松,他对我笑了笑。
之后我去连荡寨做了一个月的伙夫。
某天夜里,我趁星光月色而行,至连荡寨外侧,寻一防守薄弱的侧门,脚尖一点,在檐壁间翻转脚步、腾挪腰胯,来到寨子大门的“示威墙”前。
这座墙是连荡寨大寨主刘照世所立。我曾看见他在闲聊时摸出一把青锋宝剑,随意而得意地说自己是如何凭着人多势众,重伤了一位路见不平的少侠,然后折断了他的四肢,切下了无数块儿肉,分给手下吃了。此人叙说时无比畅快中拍了拍大腿,说,原来义士的肉也如刚宰杀的猪肉一般腥臭污秽。他说得几乎回味无穷,而我装着傻,结结巴巴地问他那位少侠如今人在何处,他居然笑了,笑的几乎眼泪都出来了,一抬手,指了指山寨墙上吊着的一个人 。
我一抬眼,“示威墙”上确实吊着一个死去多时的人。
那也确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紧咬唇,睁着眼,死前仿佛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我当时平静地看着那具尸体,我现在也平静地看着这位少侠,我一跃而起,在黑暗中解下了他 ,待得无声落地,我把他的眼睛盖好。
他睁着眼睛时不平不静,此刻闭了眼,倒显得平静哀愁秀气,如暴风雨前的婷婷水面。
唉,他生前应该是个很好的孩子啊。
于是我贴墙低腰,沉气屏息,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