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连荡寨那个时候还觉得,做一个好人,就得比恶人更奸、更恶、更不择手段。
现在我才发现,我当时果然是对的啊。
在整件事的一开始,我的确能做到又奸、又恶、又不择手段。
那我后来怎么就陷进去了呢
是他对叶小颜太过情深
是他身上那些裹在刺儿里的柔软,因为他好不容易走出过去的阴影,却因为背叛而再一次陷入脆弱悲伤,让我忍不住在乎他
还是因为我太过傲慢了,以为一个被我骗了那么多回,被我瞒了那么多事的人,还能在短时间内对我施以信任
不过仇炼争这个没心没肺的王八蛋,在最后一刻终于把自己的心给交了。
可已经太迟。
迟在他已经打完那致命的一掌。
那有去无回、毁掉了我们之间的一切的一掌。
他当时就那么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整个人仿佛一根被雷劈断的焦木,既痛苦,又惊惧,又绝望。
可他有什么资格去痛
我要是救了条狗,狗还知道要舔我呢。
你说他会舔我吗
他不会。
他只会狠狠咬我一口。
这家伙连条狗都不如。
理应被开除人籍。
它就是一条剧毒的、秃顶的、毛毛虫
到了这个地步,毛毛虫居然还敢伸手,还想把我从冰冷的地上捞上来。
我立刻以看死人的目光看它一眼。
毛毛虫就不动了。
像是被我的眼神判了死刑似的,痛苦而绝望的神情遍布了他的整张脸。
他还在那边可怜地,低声地,几乎是颤抖般唤道“小叶”
我以冰冷的注视去打断他。
“那人还未走远呢。”
仇炼争目光一紧,我压住身上的疼痛,继续道“你去把他找出来杀了”
说完我还充满恨意地补了句“若你杀不了就把你的脑袋割下来赔我”
仇炼争双眉一震。
他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一字一句,狠声厉色“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字字如刀劈、声声似斧凿,然后他看向我,冷硬面色又陷入了痛苦与担忧,话锋一转道“你呆在这儿别动回来我就带你去找俞星棋”
回个屁。
是叶小颜想感化你。
我唐约只想火化你。
我恨不得你现在就和那人一起同归于尽,我一点儿也不介意把你当场扬了,然后在你的骨灰盒前跳个艳舞以庆祝你驾鹤西去。
我虽没直接骂出来,但仇炼争应该看出来我是多么想把他送入火葬坑,他走之前还满是担忧地看我一眼,而我只冷脸相看,我可以保证脸上没有显现出一丝一毫的温情。
但他的人一冲进黑暗里,我就撑不住这冷脸了。
我是真难受啊。
心里的难受还是其次。能哭出来其实就还好。我主要还是身体上难受。
他那十成掌力的“天冰缥缈掌”就这么打下来,我当时就感觉像胸口裹着块儿巨冰,每呼一口气,就被冰刀子割一下,每进一口气,就有一片新鲜的浮冰钻入我的脉管,然后游走于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穴位。
我试图运功抵御,但属于“劫焰掌”的赤热内力却被一股子阴寒劲儿给压在腰间,硬是上不来胸口,他给我的这一掌似一条天险似的横断了我上下躯干,这导致我胸部以上的温度开始急速下降。
连我的呼吸都带着寒气。
连我之前受的内伤都活了过来。
连我的外伤好像都在一道道地咬我。
我仰头苦笑,觉得这一遭真是太有反转力,也太像一幕荒诞讽刺剧了。
你说我一个地地道道的骗子,怎么反过来被个傻子给骗了心,又骗了命
到底谁才是最优秀的骗子啊
明明是他说要带我出去的。
结果他换了条新路,在黑暗的长廊里露出后背,试探我,防备我。
他心里早给我判了刑,认定我会偷袭他,所以在我试图救他的时候,他完全没想到偷袭以外的第二可能,他直接一掌毫不留情地拍过来
我也不是没察觉到一路上越来越大的水声,我听得出这条路和我们来时的路不一样。
但是我信了他。
我信他带我走的是一条生路。
可现在证明,他已经把我领到一条死路上去了。
我的赤热内力还是上不了胸口,我肺部和心脏的温度在不断地下降,我的呼吸和心跳越来越慢,喉咙里像是含了块儿千年不化的冰,导致我连出声儿都似带着冰粒子。
我感觉心肺好像要一点一点、慢慢冻住了。
我是真的要死了。
而我连亮明哥的药都没带出去。
连“劫焰掌”唐约的名字还没亮出去。
背部还残留着那些该死的痕迹,心里还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