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璧书久久没有了声音。
他只是低着头,压着怒与气,可又显得没什么底气,似乎化作了一种薄薄的纸片堆叠成的小像。顾思尧也不知该对这种话本里都未必有的离谱情节评论些什么,三人就此天长地久地沉默下来,直到一阵不知何处而来的晚风,打破了这沉默,吹起了寂寥人的发丝,荡起了山林中鸟兽虫鱼的阵阵幽响。
冯璧书终于抬起头,发出声。
因为他受不了
他无法接受的是阿渡根本不知道冯璧书有多喜欢自己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阿渡,以万分地固执坚定道“他再好,再惹人爱,我也绝不会喜欢他分毫我更不可能有一日觉得他会比你好”
他说这话的神态,活像一头被阿渡的话烫伤了的野兽,吐出的气息都带着伤与热,可却一句一字都是诚挚,像是从活血鲜肉里掏出来的心话、真话。
等阿渡听得已经有些气怒时,他还嫌这火不够呢,又加了一句狠的。
“就算你一定要我去勾引他,我也会到他面前,阐述完缘由,对他说,我脸上在勾引他,我心里却在想着你”
阿渡气急。
更是怒瞪。
“什么君子刀、老实剑你根本毫无信用、半点不通说好要还我恩情,只要我提个要求,你就万般不肯”
冯璧书却无奈正色道“不是不肯,是我真的做不到”
阿渡冷冷地看他一眼。
这一眼就如看个死人。
然后他赫然拔剑,一剑如同荡开雾气的晨光,刹那之间就刺向了冯璧书
而冯璧书却没有躲。
连顾思尧都未曾来得及阻止
因为这一剑竟如流星群下一夺目的焰尾,更似山风中的一抹密雨袭来,比阿渡过往刺出的任何一剑都要快、都要狠、都要不可思议
他此刻的杀心竟比对着秦照川那时还重
他的剑居然能比一剑荡莲池那会儿还快
这一剑瞬间就刺入了冯璧书的小腹
而冯璧书身上剧烈一震。
如同山上的磐石,被一道从天而降的霹雳,劈出了一条巨大的伤及结构的裂缝。
任何一个人受了这样的剑,都是要倒的。
因为气力不支,血在流失。
可他硬是不肯退,也不肯倒下。
他居然硬生生地挨了这一剑
血光从细密的伤口泛出,而他不管伤,不顾痛,还顶着创口,向前一步,任由剑尖更加深入了肌理,他却直接看向了阿渡。
连阿渡也忍不住一惊。
而冯璧书面色苍白,语声固执道“现在,你信我不信”
阿渡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两颊飞起一阵疑云,忽的咬牙一哼,迅速抽出一剑
他当然还是不信
一时之间,血花四溅
而这一抹红,在空中飞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度后,飞坠到了柴火堆里,星星点点地冒着火,像瞬间烧沸了什么,冒了一缕触目惊心的血烟。
冯璧书不吭一声。
但额头已是雨点般的汗珠。
显然一剑刺得疼极了,再是抽出,就是疼上加疼。
可他半步不退,顶天立地地撑起了这喜欢,证明了这老实。
阿渡没有说话,而冯璧书只忍痛,忽然一笑道“你,你现在信不信我”
阿渡只一咬牙,莫名冷漠道“我信不信又如何”
他看向冯璧书,道“你可知我为何喜欢梁挽”
冯璧书一怔,阿渡忽面色沉痛道“因为我无论在他面前说如何离谱的话,做如何糟心的事儿,他一笑而过,或气急骂我,可他绝对不会抛下我不管。”
可在那之前,他却已经被太多、太多的人给抛下了。
这其中也包括冯璧书。
包括这个从未不说谎,却能骗人的老实人
冯璧书身上一个震颤,而阿渡继续冷声控诉道“你若真那样喜欢我,不想要这决斗,为何不留下来与我力争为何不像现在这样,去极力证明”
他似是动了真情,一时委屈难言,一时又红着眼眶攒着怒与悲,道“说到底,你和其他人一样,只能接受我的其中一面,却受不了我的另一面,一旦我显出真实性情,你们一个个都受不了,恨不得立时逃走,不是么”
冯璧书当年确实是立刻就逃。
连声招呼都不打。
没有想过阿渡会何等地失望与深受打击。
顾思尧不由得叹了口气。
而冯璧书深吸一口气,却是再近了几步,慢慢地,用力地,上前欲抱。
却被阿渡以冷眼相看,被他用一把剑抵着大腿。
冯璧书却浑然不惧,坚定一走,腿上竟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他竟还是再走,可阿渡为作警告,在他小臂上也来了一记
都伤成这样了,他竟然仍是不退,还要再走一步
阿渡终于失于震惊,不再出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