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雨淅淅沥沥地停了,打开窗户, 潮湿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股泥土腥味。远处鸭青色的天空下,西洋小楼和石库门里的人们都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林然然一早就被敲门声吵醒了。打着哈欠去开门,是前台大妈。
大妈递给她一份早饭“喏,你的早点。”
林然然惊讶道“住宿含早饭”
“哪能哦你那对象对你真是没话说啦,说你早上起不来, 让我给你买份早饭。”大妈啧啧摇头, “他还打电话来,说早上有事, 中午来接你去吃饭。”
前台大妈传达完顾裴远的话后, 还不赞同地看着睡眼惺忪, 一看就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林然然道“都九点了,年轻姑娘哪能这么懒呀。”
林然然抱着热乎乎的早饭把门关上了。
一杯豆浆,两个荷叶包的米饭饼。米饭饼外形类似铜锣烧,米白中泛出焦黄, 咬下去又香又甜, 还有一股酒酿的香气。
两个米饭饼就着甜豆浆吃完,胃里饱足起来, 睡意再度泛起。林然然抱着被子翻滚,想到一会儿要跟顾裴远见面,傻笑了一会儿,毅然决然地掀开被子。
冷空气袭来, 林然然打了个哆嗦,跑进盥洗室洗了个澡,披着湿头发回到卧室,铺了一床新衣服挑拣。
这件太普通,那件太招摇,那件洋派过头了,这件又是旧衣改制的,样式太老气。终于挑中一条八成新连衣裙,配上同色玳瑁发卡。
林然然的两道眉毛弯弯的,不画而翠,拿出在百货商店买的蜜丝佛陀口红涂在唇上,淡淡拍一点在颊上做腮红。
折腾了许久,林然然对镜自照,镜子里的女郎仿佛从旧画报上走下来一般,自觉十分满意。
门就在这时被敲响了。
“来了”林然然匆匆忙忙穿上皮鞋,又去取大衣和手包。
顾裴远的嗓音隔着门也能听出笑意“别急,我等你。”
林然然打开门之前,忽然折回镜子前照了照,眉头皱起。这样不行顾裴远会以为她有多期待这场约会的
林然然拿出手帕在嘴唇上抹了抹,口红擦掉大半,抿一抿双唇。这样一来,唇上只剩一层浅浅的红,像是天生的好气色。
林然然这才满意地舒口气,推开门。
长长的走廊上照进阳光,留有旧上海纸醉金迷的残影。顾裴远风度翩翩地站在门边不远处,深灰色长外套里露出雪白衬衫领口,脚上的皮鞋锃亮得能照出影子来。
乍一看,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的上海,洋派的公子哥儿站在门口,耐心等待自己的女伴,前去赴一场宴会。
顾裴远一看见林然然,凤眸里闪过惊艳的神色。
“来得这么早啊”林然然故作矜持,脸上却是掩不住的欢喜。
顾裴远“嗯”了一声,没拆穿她“想早点见到你。”
一辆轿车在楼下等着。两人坐上后座,顾裴远淡声吩咐“去红房子。”
“好嘞。”司机背脊挺拔,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林然然,笑道“这位小姐尊姓大名是裴远的朋友”
听他直呼顾裴远的名字,态度很熟的样子,林然然笑道“我叫林然然。”
“哦你就是元元嘴里的然然姐姐”司机闻言仔细地打量林然然一番,道,“裴远也”
“看路,开车。”顾裴远冷声打断他。
楚向红嘿嘿一笑,闭嘴开车。见着了顾裴远心上人的庐山真面目,回头有得跟那帮人吹了。
车子开到霞飞路,远远地就能看见一间红色的建筑物,在建筑群里格外显眼。黑色招牌上写着字“rr红房子西餐馆”。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红房子林然然站在餐厅门外,仰头看着这个招牌,满心激动。
顾裴远道“这么高兴”
“你不懂。”林然然白了他一眼,继续用激动的眼神瞻仰招牌。
红房子原名罗威饭店,后名“喜乐意”。梅兰芳大师以餐厅外表的颜色,提议改名为“红房子西菜馆”,一直沿用至今。连周总理招待外宾时,也数次介绍过红房子。
上海老一代人,谈对象一定要来红房子吃顿西餐,这才叫情调。今天不是工作日,门外等候的人仍然很多,而且全部成双成对。顾裴远和林然然站在中间,也不显得突兀了。
林然然欣赏完招牌,就开始打量餐厅的外观。这间餐厅的面积很小,颜色从远处看很显眼,走到近前才发现已经陈旧,显然缺乏修缮。跟影视剧里和中描写的相去甚远。
上海的西餐,被称为“海派”西餐,这个“海派”不仅是指上海,更是有“不中不洋”的意思。
西餐刚传入中国时,被形容为“俱就火上烤熟,牛羊鸡鸭之类,非酸辣即腥膻”。对吃食十分挑剔的中国人,根本无法接受正统的西餐口味。
对于西餐的融合与改良,最早是出现在长三堂子里的。
长三堂子是旧上海的销金窟,温柔乡。长三堂子能留住客人,不仅靠最解语的红倌人,还要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