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玉谷,移花宫。
余蔓顶着烈日跪在后花园,双手托举一根形状恐怖的戒尺。她已从垂髫小童,长成青春少女。
花园里,练剑的白衣少年名叫花无缺,是移花宫的少宫主。余蔓身后有一座八角亭,里面坐着大宫主邀月、二宫主怜星。
花无缺练剑,余蔓跪着,花无缺练了两个时辰,余蔓跪了两个时辰。邀月不叫停,他们谁也不能停。
余蔓手里的戒尺,是邀月给花无缺准备的,但不会打在花无缺身上。只要花无缺犯错,或是哪里让邀月不满意了,这根戒尺,会打在余蔓身上。
余蔓投身移花宫,原本在二宫主怜星手下做事,一个月前,突然被调到花无缺身边做侍女,因为,上一个侍女被邀月处死了。
终于,八角亭里有了动静。
邀月、怜星一前一后走出来,花无缺沉着收招,向二位师父行礼,躬身不起。邀月冷冷看了花无缺一眼,未发一言就走了,怜星留下,温声勉励几句,也随邀月去了。
随行宫人取走戒尺,余蔓高举的双手依旧举着,直到邀月、怜星一行人走远,才慢慢放下。
花无缺亦是等到四下无人,才缓缓直起身,他冲过去想扶余蔓,却晚了一步,余蔓已经拍拍裙摆,自己站起来了。
“萍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余蔓摇头,声音清冷,一如她苍白淡漠的面容。
铁萍姑,是她现在的名字。
说起来,这个名字和花无缺还有些渊源。当年,余蔓被夏辞丢在绣玉谷外,是移花宫弟子花月奴,也就是花无缺的母亲接纳了她。花月奴问家乡,余蔓只说不知,花月奴听她自称萍儿,又问她姓氏,余蔓有意隐瞒,便随母姓,说自己姓铁。花月奴觉得“铁萍儿”这个名字拗口,便改了一个字,叫作,铁萍姑。
四岁那年,余蔓有幸见过花无缺的父亲,在移花宫养伤的天下第一美男子,江枫。“玉郎”风采,只匆匆一瞥,已教人心神皆醉。
“你不用陪我,回去休息吧。”花无缺低声道。
余蔓没有推辞,冲花无缺微微一颔首,慢步离去。
她身穿纱衣,头戴银丝缠得花冠,移花宫门人都是这样打扮。她肌肤雪白,身姿轻盈曼妙,步子迈得极稳,端端正正,就连头上的花冠都不会摇晃。看上去,好似冰雪堆成的人物,而这冰雪,难以融化。
花无缺望着她的背影,发出一声轻叹,心道,这位姐姐,冷冰冰的。
天气炎热,余蔓哪儿也没去,洗了个澡,便躺在窗下的藤榻上纳凉。
一觉醒来,已是黑夜。
余蔓推开窗,望着天上灿烂的星河。心想,再等几年,等她翅膀硬了,就离开这里,去外面看看。
花无缺戴月归来,一眼便看到了托腮赏夜的余蔓。他驻足发怔,心下诧异,觉得这位姐姐安静坐在那儿,不说话也不颦笑,却较白天鲜活了许多。
余蔓眼波一转,与花无缺对视,懒懒放下托腮的手,盈盈笑道“公子,你回来了。”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花无缺迈过花草,提灯走到窗前。
“睡不着。”余蔓捡起膝边的团扇,扇了扇。
夜里的萍姐姐好像变了个人,花无缺心想。他怀揣着些许好奇,定定看着余蔓,恍然想起一件事来。
“不是说过,不要叫我公子吗叫我无缺,你都答应了。”
“好。”余蔓爽快应道。
花无缺将一早便拿在手里的瓷罐递给余蔓,“这是伤药,你记得擦。”
萍姐姐白天跪了那么久,膝盖肯定受不了。
余蔓接下瓷罐,在掌心盘了盘,“幸好是夏天,没有大碍。”
“让你受苦了,萍姐姐。”花无缺低下头。
“别这么说。”余蔓皱眉,“你尽力了。”
她是受苦了,但不是花无缺的错。
花无缺消沉半晌,难得将异样的情绪外露,他轻声问“萍姐姐,你说兰叶恨我吗”
兰叶,是花无缺之前的侍女,已香消玉殒。
想到兰叶的死,余蔓不禁心生悲凉,她沉默了好一会儿,露出苦笑,幽幽叹道“我不知道兰叶恨不恨你,我只能告诉你,我不恨你。”
“就算大宫主打死我,我也不会恨你。”
凶手是邀月,恨旁人作甚。
花无缺闻之动容,他深深望着余蔓,眼光明亮。
“我不会让你死的。”
三年过去了,花无缺十八岁,余蔓二十三岁。
这三年,时有惊险,但幸运的是都能平安度过,余蔓全须全尾,没遭大罪。
花无缺发现每当夜幕降临,余蔓就会变得很鲜活很有温度,于是养成了,偶尔隔窗夜谈的习惯,每次温温柔柔地聊几句,好像苍白的天地就多了一道色彩,单薄的生命多了一分活力。
一日,邀月召花无缺去主殿,余蔓随行。
“无缺,你长大了,是时候到江湖上闯荡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