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来了。这种不出所料的感觉十分不好受。绫小路知道,如果之前自己动作快一点,再敏锐一点的话事情是不会进展到现在这一步的。
他推上门缓步走进去,越过遮挡物之后他能看到白石悠希的状态并不好,至少比他以为的差上许多。
海风里满满当当都是腥咸的气息,以致于他没有发现白石悠希手臂已经凝固干涸的伤口以及他脚下那一小滩血液。
学生房间的布局都是类似的,目光在室内巡视一周,绫小路很快就找到了医药箱。他在白石悠希身边坐下,拉过他的手臂为他包扎伤口。
手腕内侧的皮肤薄而透,轻易就能看到皮肤底下青紫的血管。皮肉外翻,狰狞伤痕一道道秩序地排列在白石悠希手腕上直到手肘,让人一眼就看出伤口的新鲜度和下手之狠。
若非白石悠希尚有几分理智,没对着血管用力,失血过多产生的后果绝对不是现在小小的皮肉伤可以比拟的。
白皙柔软的绷带从手腕一路缠到胳膊,绫小路技术很好,即使以前没有经验,缠出来的绷带也十分服帖漂亮。
按理来说白石悠希的情况最好去看看心理医生,但绫小路和他都知道,心理防备过强的患者在医生面前既是对医生的折磨,也是对他们的折磨。像他们这样的人,永远也不可能对心理医生敞开心扉。
而且,白石悠希觉得如果自己去看心理医生,治不治得好先不说,最大的可能是再拖一个人下水。要知道,黑泥的精神污染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得了的。
安静地陪伴在恋人身边,绫小路脑海中无数思绪转过,正如他表现的那般,他是真的不善言辞,无法对白石悠希坦诚的述说自己的关心与担忧。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让白石悠希脱离现状。
他和白石悠希靠的很近,肩碰着肩,手臂碰着手臂,恍然间有种回到了宿舍,回到白石悠希生病那个夜晚的错觉。那个温柔又灼热的拥抱,那个滚烫的呼吸,还有那一声声不曾停歇的“救我”。
那是他第一次直面白石悠希的脆弱,第一次直面这个人敷衍笑容背后的泪水。
可现实到底不能与错觉沦为一谈,绫小路浅金色的眸子动了动。他想以自己的方式来拯救白石悠希,但白石悠希对他的过去知之甚祥,他却连白石悠希的身份都不曾知晓,更别说他隐藏的过去了。
他知晓的从来就只有名为[白石悠希]的存在而已,就连了解……也说不上。
他对他的认识,如此浅薄。
或者说,白石悠希开放给他的部分,如此薄弱,经不起琢磨。
这样想来,就只有一种办法了。
“悠希。”绫小路唤他,在他看过去的同时对着他伸出了手。从前都是白石悠希在对绫小路伸手,这一次,换他来了。
白石悠希给他的,他也想给白石悠希。
毕竟是[恋人]不是吗。
恋人不就是互相依靠,互相拯救的吗。
也许他还没入门,也许他还不及格,但是没关系,他和白石悠希还有很多时间一起慢慢学习进步的。
“悠希,我们出去看看吧。”
白石悠希定定地看了那双手很久,他眸深似海,里面满满都是粘稠的、令人一眼生畏的东西。
但绫小路不怕,绫小路也不急,他就那么看着他,就那么伸着手,静待他的反应。
指针一秒一秒过去,咔嗒咔嗒是时间的脚步声。
终于,白石悠希的手动了。似是有些迟疑,似是犹豫,他的手悬在绫小路手掌上空好长时间也没有落下去。
“怎么了?”绫小路歪头看他,恰好对上白石悠希平淡而懵懂的脸,给他一种那个灵魂已经不在眼前这具躯壳里了的感觉。
于是他抿唇,主动握住白石悠希冰凉的手,放进自己的手心,十指相扣,引他走出房间。
这些亲密的动作一直都是白石悠希在做,今天是他头一次主动。
大概是他强大的学习能力在起作用,虽然是第一次,做起来却十分熟练。就连手指头也能熟门熟路地找到喜欢的角度,迅速钻入白石悠希的指缝间,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与他紧紧贴合。
皮.肉相接,体温相传。
也不知是不是学校在制定考试计划的时候查询过太平洋的天气,航行于海面的这几天都是白日艳阳高照,夜晚繁星满天,十分美妙。
今晚也是,星空美得格外虚幻,不似真实存在。
高高的玻璃护栏将近两米高,既保证了学生的安全,也不阻挡他们往外探索的视线。
白石悠希坐在甲板上,无所事事地吹着风。远处有考试通过的学生们欢庆的声音,近处是绫小路来回搬运凳子的画面。
不是没有别的方法,但绫小路知道,白石悠希等不了了。
白石悠希把头靠在膝盖上看了一会儿,徐徐躺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他的意识不是很清醒,看什么都像隔了层磨砂玻璃。情感、感知都是,接收与反馈都十分迟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