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四月十五日是个好日子,穆红裳不知道是不是好日子,她只知道,这一日又是芒种节。
皇后娘娘选了过节的日子,请他们一家人进宫,为她的叔母们和大嫂加封诰。
四年前的芒种日,爹爹和娘亲,带着她和二哥一起去平阳公主府赴宴,谢姐姐在平阳公主府里跌进了水中,她伸手去捞,吓坏了娘亲,娘亲当众打了她的手臂,还训斥了她。
那时她委屈的哭起来,是当时还未出嫁的大嫂安慰了她。
那时铁衣哥哥还在京里,看到她带着泪痕的脸,还嘲笑她是个小花猫。
那时爹爹也在京里,爹爹说是她不对,惹了娘亲担忧害怕,挨打是活该。
她还记得当时自己十分不服气,抱怨爹爹不公。爹爹似乎是笑着说,跟他讲公道是没用的,因为不论任何事,他都要向着娘亲。
一转眼四年过去,铁衣哥哥去了北境,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大哥回来过,又走了,三叔也是,四叔一直没回来,后来连爹爹和四哥也都离开了。
走得最远的是二叔,天人永隔,永远都没办法再回家看看。
这一日,穆红裳打扮得相对素净。常常穿鲜艳红衣的她,这一日破天荒地穿了件月白宋锦胡裙,滚着湖绿夹金的织锦宽边,远远看去,深深浅浅的蓝影,举手投足间还带着金色微光,十分清爽好看。
这身裙子,是顾仪兰花了几日的功夫,赶着给她新做的。
穆家没有守孝的规矩,况且就算是寻常人家,也不可以戴孝进宫,这些穆红裳都知道。但不知怎地,她听说了皇后娘娘要亲自为叔母们和大嫂办加封礼之后,心里陡然生出几分逆反,就是不愿意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进宫去。
穆家上上下下其实都很理解穆红裳的心情,之前那个笑话一样的及笄礼,就已经够让人难受了。但是穆红裳这些日子在家穿的那些裙子,大多都是荼白或是霜色,很显然穿着进宫太不合适了,因此顾仪兰找安国公夫人讨了库房钥匙,花了半日功夫翻出一匹月白宋锦和湖绿夹金的织锦,赶着给穆红裳做了一身新衣裳。
夹金织锦看起来足够华丽,而月白宋锦颜色清爽淡雅,正好是京中小姐们流行在春夏穿的颜色。穿这样一身衣裳进宫去,就算是皇后娘娘,也挑不出太大毛病。
但穆红裳肯跟着一齐进宫已经算很不错了,穆凌衣和穆锦衣两个头一日在穆家小教场上打了一架,打急了眼,下手过重,双双受伤,眼下正躺在床上“养伤”。
穆红裳其实也挺想跟着穆凌衣和穆锦衣打群架的,但她想趁着进宫的机会见见谢淑柔,也想陪陪顾仪兰。
这一日,穆氏夫人们倒没像红裳这个小姑娘一样故意赌气,她们都穿的很正常,完完全全按照进宫的规矩,怎么鲜艳怎么来。有封诰在身的都按品大妆,穿着华丽的凤冠霞帔,而尚未被封的顾仪兰也穿的挺鲜艳,一身缃色流仙裙,越发衬得她如娇花般艳丽。
宫中的魏皇后其实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穆红裳,因此她根本就没发现穆红裳这身蓝蓝绿绿的裙子到底有什么不对。她甚至还觉得,春夏季,年轻女孩子穿得清爽一些更好看。
但受邀来观礼的平阳公主很显然注意到了穆红裳这身不同寻常的衣裳。她凝神仔细看了看穆红裳,又抬眼看了看高坐在玉央宫正殿,满面春风的魏皇后,眼神中闪过一丝隐晦地讥讽与无奈,接着几乎微不可见地轻轻摇了摇头。
跟着祖母一起进宫的谢淑柔也注意到了穆红裳这一身月白裙子,她当然知道穆红裳这是故意的。这小丫头前几日去他们谢家拜访的时候,穿得反倒比今日还鲜艳些呢。
谢淑柔一脸担心地望着远处的穆红裳,迫切地想要找个机会和她说说话,好好安慰一下自己的朋友。但可惜皇后娘娘搞得这个加封礼实在是无聊又冗长,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才作罢。
典礼之后还有些时候才开宴,皇后娘娘也坐了一个时辰,因此起身去更衣,准备接下来的宴席。这个时候,谢淑柔立刻逮住机会朝谢夫人申请道“祖母,孙女想去和穆妹妹说两句话。”
谢夫人看了看正跟着安国公夫人与礼亲王夫妻打招呼的穆红裳,有转头看了看正与顾夫人和顾三奶奶说话的顾仪兰,点了点头答道“你去吧。也记得向穆大少奶奶道一声恭喜。她未出阁之前,与你也算是要好的朋友,眼下也别生分了。”
“孙女知道了。”谢淑柔忙不迭地点头,只要谢夫人能放她离开去找穆红裳,她什么都会答应。
谢夫人放心地点点头,转身又去找亲家王夫人说话了,而谢淑柔则穿过人群朝着穆红裳的方向走去。
然而就在此时,正与母亲和祖母说话的顾仪兰,突然回头看了谢淑柔一眼,她神色毫无异常,甚至很有礼貌地朝谢淑柔点头微笑,像是遥遥打招呼似的。
然而就是这样有礼又正常的表现,才让谢淑柔觉得有些怪异。她和顾仪兰又不是小伙伴,离得那么远,这家伙没必要还特意朝她打个招呼玩。
这个既正常又微妙的客套笑容让谢淑柔脚步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