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
死去三百年。
师父死了。
怎么可能。
师父明明说, 他的魂魄仍在,三百年后,便会重新投胎转世。
师父。
怎么会死呢。
死。
这个字眼, 如盆冰水兜头泼下, 让少年周身恶寒, 身体狠狠抽搐了下。
那这三百年, 直撑着他活下来的希望与执念,原来都是假的, 不存在的。
他每夜攥着鳞片入眠时,无数次伤心时,委屈时, 在天道里浑身是血,遍体鳞伤, 疼得受不了时, 无数次背着众人把师父画像偷偷拿出来描摹回忆时, 无数次幻想着与师父重逢,既期待又害怕, 害怕师父会不会已经不认得他时, 师父原来早已不在了么。
原来, 根本没有什么转世。
全是师父骗他的。
三百年前,师父就已经身死魂陨了, 只留了, 缕残念,个谎话给他。
师父
昭昭茫然看着那片鳞片,胸口连同四肢百骸,不受控制的阵阵剧烈抽疼起来。疼得他眼前发黑,胃里几欲作呕, 股股腥甜,争先恐后的涌向喉间,冲撞着喉头。
“小家伙”
天君不解发生了何事,担忧的唤了声。
昭昭浑身抽搐着,颤抖着握紧鳞片,跌跌撞撞爬起来,没有理会众人,没有理会天君的询问,目光空洞迷茫得往前走了。
昭昭回到思过殿就发起了高烧。
灵枢起初以为昭昭是在雪阳殿外跪了夜,冻坏了,便拿了些退烧的药丸给昭昭吃,又在殿中生起火盆,给小主人驱寒。
然而整整日过去,昭昭的烧非但没退,反而烧得更厉害了。
少年大部分时间都是昏睡着,陷入某种可怕的梦魇般,眉心紧蹙,神志不清的唤着师父,偶尔清醒,也是双目空洞茫然的望着思过殿雪白片的殿顶。
有时则会发疯般,去将那副画像找出来,展开,跪在床前,用手指点点勾勒画中人的模样,然后紧抱着那副陈旧泛黄的画,继续睡。
灵枢怕他睡得不舒服,曾试着把那副画像悄悄从少年臂间抽走,本在沉睡的少年立刻如受了刺激的小兽般,挺身而起,抓着他手臂便狠狠咬了口。
自那以后,灵枢便不敢再碰那副画像了。
灵枢见过画上的人,分明就是长渊君上。
灵枢明白,小公子不是普通的病,而是怕君上逐他出师门,着了心魔。
“你说小公子病了”
梵音听到灵枢禀报,吃了惊。
“是。”
灵枢跪在梵音面前,声音哽咽“我们小公子,高烧不退,真的病得很厉害。小公子昏迷中直在喊师父,还望仙官将此事禀告给君上,让君上过去瞧瞧我们小公子吧。属下知道,君上如今正在气头上,可小公子他情况实在很不好。”
梵音叹口气,将灵枢扶起,道“君上如今在禁殿,等晚些出来了,我便替你去禀,只是,突然病得如此严重,你可给他喂过药”
灵枢红着眼点头。
“丹药汤药都喂过了,小公子倒是乖乖喝,但服下之后,症状却丝毫不减。”
梵音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照顾好昭昭,千万不要再出差错。”
长渊午后从禁殿出来,就听梵音禀报了此事。
长渊皱眉。
心想,这小东西,莫非又想用装病那套苦肉计,企图博得他原谅,便道“你拿本君玉牌,请司药星君过去瞧瞧。”
梵音迟疑“可属下听灵枢说,小公子昏迷中都在喊君上,君上当真不过去瞧瞧么”
长渊想,死缠烂打,装可怜,不就是这小东西惯用的伎俩么,如今不过又添了条装病,便摆手“放心,他心志之坚,只怕连你都要自惭形秽,不会有事。”
梵音无奈,只能先依令请司药星君过去。
墨羽已经醒了,但仍需修养几日才能出禁殿。
天后天君日日过来陪伴儿子,长渊每日也定时入禁殿为爱徒护法,治疗天劫残留的内府之伤。
次日夜里,长渊如往常样从禁殿出来,就见梵音红着眼睛站在殿门口。
“君上。”
梵音噗通跪了下去。
“属下斗胆,请君上去思过殿看看小公子吧。”
“方才方才司药星君派座下仙童过来传话,小公子,怕是不行了。”
长渊怔。
立在原地,愣了好会儿,问“什么叫不行了”
“就是快死了的意思”
司药星君也急冲冲的赶了过来,隔着忙忙夜色,面色沉痛道“长渊,昭昭他元神涣散,我用了无数方法都凝聚不住,恐怕,撑不了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