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露,太液池上一片幽蓝冷意。
元黎负袖立在池边的柳树之下,望着湖面出神。
苏煜踩着湖边软草轻步而至,本想直接走上前,但望着元黎高大萧索背影,最终停下,隔着五步远的距离躬身行礼“见过殿下。听说殿下找我有事。”
元黎没有回头,道“人在落水之时,第一瞬冒出的念头往往决定生死。”
“孤并非完全不通水性,但孤当时落水之后,第一瞬冒出的念头不是自救,而是想,沉进水底,孤是不是很快就可以见到母后和兄长了。如此,既如了孤的意,也如了那些人的意,两全其美。”
“直到冰冷、黑暗和窒息中,有一个身影向孤游了过来,拖着孤往上游。孤能感觉到,他还没有孤高,力气也不够大,但他是那样努力的拖着孤往岸上游。孤没有想到,除了母妃和兄长,这世上还有另一个愿意舍命为孤的人。所以在我们二人都快沉下去的时候,孤伸手抓住了一根柳条。”
“你可知,他对孤意味着什么”
苏煜面色几不可察的苍白了下。
他下意识垂下眼,唇角微微一颤,轻道“是臣辜负了殿下的信任。”
元黎自嘲一扯嘴角。
“你不知道的。”
“你只知那于孤而言是滔天恩情,却不知,也是不可触碰不可亵渎的逆鳞。”
苏煜一颗心好像突然被置于悬空的云端,毫无由来的慌乱了一下。
就见元黎伸手一指湖面,漠然道“跳下去。”
苏煜猛抬头,面上血色唰得褪尽。
“殿下”
元黎这才转过头。
眼底是苏煜从未见过的冰冷与漠然“怎么你不敢么”
苏煜几乎是狼狈摇头。
一瞬间,他感觉有千钧重量压在了他肩上,压得他几乎不敢抬头直视元黎双眼。
苏煜唇哆嗦了下“不,不是的。”
“是、是臣现在身体状况特殊,无法下水。”
元黎眼底冷漠化为浓浓的悲哀与悲凉。
“是因为没有避水丹么”
苏煜诸般慌乱、不安与狼狈猝不及防的僵在面上。
他茫然而震惊的睁大双眼,一动不动的钉在原地,身体终于控制不住的簌簌颤
抖起来。
“什、什么避水丹我不明白”
“够了”
元黎用力一攥拳,冷而漠的打断他的话。
心里的悲哀却像洪流一样涌向五脏六腑。
原来是真的。
原来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精心布置多年的骗局。
而他像个傻子一样,被人团团耍着骗了这么多年。
何其可笑。
想必这些年他们这些人便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吧。
当年真正救他的那个小傻子又在何处。
他还活在这世上么
还是已经
元黎闭上眼,心如刀绞,痛而无力。
这世上,他终究只是茕茕孑然的一个人。
那个支撑他走了这么多年的身影和信念,原来早在那么多年以前,就早已离他而去。他们只是偶然相逢了一下,便再也没见过彼此。
也许,他根本已经忘了他的存在。
苏煜整个人犹如霜打的茄子,木木然僵立原地,直到一只水鸟掠过湖面,掀起一道幽蓝水波,他方狠狠一颤,悚然回神,明白自己究竟陷入了何等危险境地。
他几乎是不顾形象的扑将过去,膝行几步,扯着元黎衣摆祈求“不是的,殿下,不是的,你听我解释。那避水丹是因为我害怕伤了腹中胎儿才往太医院取的,并非是害怕落水。我承认,这些年我一味闷头读书,水性的确生疏了不少,可当年我不是这样的。殿下若不信,等我产下腹中胎儿,我就跳下水向殿下证明好不好。”
“或者,或者我现在就跳下去,什么伤害皇长孙之罪,我也不管了,只要能向殿下证明我的清白,我做什么都愿意。”
元黎淡漠睁眼,心底既觉悲哀,又觉可笑。
“不必了。”
“给你自己,留最后一丝尊严吧。”
“孤只问你一句,当年,真正救孤之人,到底是谁,你可有看清”
苏煜语调颤抖“殿下”
元黎将衣角一点点抽出,偏头,双目幽沉沉的钉在苏煜面上。
“你是如何知道用荷包骗取孤的信任你一定见过孤手中那只真正的荷包对不对”
苏煜跌跪在地。
元黎仍步步紧逼。
咬牙切齿问“告诉孤,他到底是谁”
“我我”
元黎欺身
压下,拎起苏煜衣领“告诉孤,孤可以赦你无罪。你若再敢在孤面前说一次谎话,孤立刻将你连同你腹中的孩儿一道碎尸万段。”
“哐”一声,他将佩剑自腰间抽出,横在苏煜腹间。
剑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