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由漫天席地的眩晕感中挣脱出来,花满楼双眉一扬,再睁眼时,却觉得周身有股无端冷意漫漫而上。所以下一瞬他便恢复了往日的清醒沉静,抬头面向陆小凤的方向,面上温然如水道“你与霍天青可说了什么他似乎已经走了。”
陆小凤目光一凛,随即笑道“看来你刚才又错过了一场好戏。”
花满楼微微一笑,道“错过一场好戏倒不要紧,只要不错过接下来的就行了。”
于是他站起身来拂了拂宽袖上的尘埃,听着声响察觉到了苏少英似乎在一旁挣扎着爬起,眉间便凝了几分歉然之意,道“你用的是峨眉剑法。”
苏少英终于站起身来,点了点头,可身上却仍有些微微的踉跄,看得出林渊方才那一脚并不算轻。他此刻一抬眼看向花满楼,却是少了几分儒雅文士之意,眉宇间的英气和剑意皆有正派之风范。
陆小凤侧眼看了看苏少英,眼角一挑,含了几分戏谑的笑意。
“阁下可是峨眉七剑中的一人”
苏少英目光犹疑了一阵,终于咬了咬牙,承认道“在下正是苏二侠。”
陆小凤刚想说些什么,却见西门吹雪从一旁白衣翩翩地走了出来。
他侧头看了一眼苏少英,仿佛覆盖了冷霜素雪的狭长眼眸倏忽一闪,便似乎有几分细碎的冷光淌过了青凛剑锋。
然后他忽然开了口,眸光冷冽道“你既然是用剑的,为什么不来找我”
用剑的人不去对付剑客,却去对付一个双目失明的人,这在西门吹雪眼中本就不是什么值得赞许的行为。所以他的声音在淡漠之中更是多了几分冷意。
苏少英眉间一颤,面上的血色仿佛已经被人生生抽走。
身为一个用剑之人,他自然知道西门吹雪说出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可事到如今,他却宁愿自己从未学过剑,也不想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门口几具死于剑下的尸体还尚带余温,西门吹雪手上的剑还留着几滴梅花瓣状的血滴。这些人没有一个不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却都在瞬间被西门吹雪在咽喉上刺下了一剑。
所以谁都知
道苏少英若是对上了西门吹雪,下场只会和那些人一样。
陆小凤看着这一切,却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花满楼只是眉间一敛,便向前踏出了几步,含上一抹淡然如水的微笑,道“他方才受了我一脚,已经受了点伤。”
西门吹雪或许会和一个比他小了很多岁的对手比剑,却绝不可能和一个受伤的对手比剑。
这一点,花满楼已然看得很透。
果不其然,话音一落,西门吹雪便垂下剑锋,朝苏少英道“既是如此,你走吧。”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那孤绝傲岸的背影远望如孤峰耸立,仿佛永远都不会倒下。
苏少英本已是冷汗淋漓,此刻却忽然松了口气。
西门吹雪算是暂时不会为难他了,而陆小凤和花满楼也不是嗜杀之人。
无论如何,能活下来总归是值得庆幸之事。
他看向花满楼,一脸正气道“多谢花公子回护之恩。”
陆小凤却忽然笑道“你若是真心感激,为何不说说你为什么会做阎铁珊的手下”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瞅了瞅瑟缩在一旁不敢动弹的阎铁珊。
苏少英淡笑道“那自然是因为阎老板对我有大恩。”
他微笑着说这句话的时候,举手投足之间又有了那股子文士之气,但他的目光却丝毫没有落在阎铁珊身上。
陆小凤淡淡地看了一眼阎铁珊,道“到底是因为他对你有恩,还是因为你的师傅与他有旧”
苏少英的师父自然是峨眉派的掌门独孤一鹤,也是昔日金鹏王朝的叛臣之一。
“家师自是与此事无关。”苏少英目光一凛,却道,“不过他虽对我有恩,如今我也已尽力维护。”
陆小凤仿佛已经猜出了他的下一句话,笑道“因为你已尽力了,所以也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弃他与不顾了”
话音一落,苏少英面色一僵,就在所有人都认为这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将沉不住气的时候,他却说道“陆大侠若定要这样认为,我也无话可说。”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连一个回眸都没有落在面色惨白的阎铁珊身上。
而看着他的离去,阎铁珊的呼吸陡然间沉重了几分,眼角细纹堆叠如树皮,这一瞬
,他瞬间仿佛衰老了十几岁一般。
花满楼叹了口气,然后走了出去。
他知道陆小凤必然是有许多话要问一问这位昔日的金鹏王朝旧臣的,而他自己,也有许多话要问另外一个人。
珍珠罗的纱窗随风轻舞,如美人裙角迤逦委地。
九曲回廊上的木漆殷红如血,又如暮霭残阳的酡红之色。那沉沉的木香混合着荷花池清香四溢,如歌女的歌声渺渺茫茫地浮现在远方,只是随着越走越闻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