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
“不用,我信他。”
顾盏和宿饮月的声音同时响起。
顾盏定定望向宿饮月“你若是想知道,我可告知于你。”
和法家宗主的那场谈话顾盏只是自认没必要告知宿饮月,并非不能告知宿饮月。”
“不必。”这点上宿饮月还是很有自觉,“我没探听旁人的自觉。”
顾盏略略颔首,权当回应“那等尘埃落定之日,我再告知你。”
“你放心,我不会做伤害于你的事。”
没人知道那对于顾盏而言,是个等同于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去破坏的承诺,正如没人知道衣袖下顾盏手指动了一动,好似是要去触碰什么,最终却又收回。
“宿大小姐。”
谢积光叹息般叫宿饮月“虽说你本来也无可避免罢了不说这些,这回是我拖累你,我欠你欠大了。”
他前半句说得很含糊,几不可闻,等后半句神色又变得极郑重。
宿饮月与他相处这些时日,头一次意识到他是的的确确是阴阳两界的界主,真正生杀在握的那个人。
宿饮月问“有多大”
谢积光倒也未做遮掩,直白地告诉他“能叫整个法家与你不死不休的那种大”
他话音刚落,周遭气氛便是一变,青石地砖窄小的缝隙中甚至生出棱角晶莹的细碎霜花来,青苔枯败,一片杀机。
谢积光相信若非顾盏对自己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现在死的就不该是那么点植被,而是他谢积光自己。
宿饮月乍闻噩耗,倒是很平静,甚至连一点点眉目的变化都不曾有“那我,那宿家曾经欠下你的人情有多大”
谢积光沉思一会儿,告诉他道“具体宿家家主没和你说,我不便透露,大概也就是我欠你的一半大。”
宿饮月意态极静,若非乌黑的眼睫还在动,眼睛里的神光还在似雪落花涧一般地淌,几乎不似此世中人“那你看着办吧。”
谢积光想过宿饮月的很多种反应,想过他会勃然大怒拔剑出鞘,想过他会大为不平诸多要求。
反正都是自己欠他的。
但独独没想过宿饮月会是这个回答。
谢积光讶道“怎么会这么说”
宿饮月认真告诉他“杀你不至于,打你打不过,我又不晓得天下在暗潮涌动点什么东西,又不晓得你欠我,宿家欠你的究竟是什么,也没什么非做不可的心愿,自然是你看着办。”
像是春风过境,吹融了梅枝上的雪,化了宿大小姐冰玉般的外壳,露出内在跳动的火光来。
他不是真的出尘脱俗超然世外,也不是真的锋芒毕露无所顾忌,却有比这些更难能可贵的东西。
是一是一二是二的坦诚意气,也是用知悉世事之眼看事,用抽离世事之态待人的平和宽容。
谢积光竟笑了出来,神采明俊飞扬,恍若少年。
他咽下原来种种小心法家的叮嘱,换做一句“那好,宿大小姐也不必多想,放宽心就好。”
那是句远为张狂,责任也远为深重的保证。
“宿大小姐既愿意信我,我必竭力以报。”
他见着顾盏与宿饮月一同进楼的身影,到底没忍住撩了一句“顾道友为何从头到尾没表示,莫非是被法家吓破了心肝”
“你若是说法家,我说过。”
顾盏虽未回头,声音隔着十来丈的距离,平稳传入谢积光耳中
“若是说你,没必要。”
谢积光听懂了顾盏的言下之意。
他在顾盏眼中已是必杀之人。
而顾盏是不会和将死之人废话的。
他挑起唇角,颇有兴味回道“那我等着。”
之后的数日,宿饮月一直过得风平浪静。
顾盏寡言,萧凤辞似乎是忙于萧家事务,颇为奔波,而谢积光大概也知道他身份敏感,不宜在仙台城中太过招摇,倒老老实实蛰伏起来。
其他南洲五家中剩下的一家崔家,北洲四门里剩三门,与宿家皆是点点头的表面交情,加上仙台城大,修行之人喜好平静,宿饮月一直没和他们打过照面,相安无事。
直到长老战战兢兢地给他送来了一份拜帖。
宿饮月翻开看了一眼,将拜帖上名字念出来“法家的林修文、方易居,还有何家新任的少主”
他奇道“他们来访干嘛是嫌上次在天上被丢得不够狠,还是嫌上次在宿家被杀得不够惨”
这种种辛酸,宿家长老听了都想为他们流一把鳄鱼泪。
他沉默片刻,婉转提醒宿饮月道“来者不一定是客,也许正是记着往事,才向少主递来的拜帖。”
“我知道。”
宿饮月合上拜帖,指尖点在眉心,颇为不情愿道“总不能不见,让他们进来罢。”
负责接引三人的侍者罗裙盈盈转过山水屏风,仿佛青山绿水宛转活了过来,其中当真走出云鬓花颜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