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空荡荡的地基上就放着一个门槛,算是宫殿的大门。
张居正自问这辈子已经见到了无数的大风大浪,但是这场面,他必须要承认,确实是第一次见,即便是在永乐年间,三大殿烧毁了,也都在文华殿上朝,结果陛下直接选择了地基开大会。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在一片诡异的氛围和大风的卷动吹拂之下,大朝会开始了。
朱翊钧手虚伸说道“免礼。”
“朕的家宅被烧了,从午门到玄武门,被烧的一干二净,就剩下这些个地基,先生跟朕说,道阻且长,朕当时还在想,道阻还能艰难到什么地步长能长到什么地步今天啊,朕见到了呢。”
“有人呢,想要朕的命啊,追查了半天,居然是前任首辅高拱所为,啧啧,新郑公好大的能耐哟,人在新郑,打了个响指,皇宫就开始着火了”
“缇帅,带高拱来。”
高拱被押入京师了,当然是请来的,走了十几天,慢慢悠悠,况且入京后先去了解刳院,是去找大医官看病,而不是被解刳。
高拱就在殿外候着,听到了宣见,一步步的走了进去,甩了甩袖子行了大礼,跪在地上,俯首帖耳的说道“臣拜见陛下,陛下圣躬安。”
“新郑公,听说你要杀了朕,在新郑一说话,朕的皇宫就着了火,有这个事儿吗”朱翊钧开口问道。
高拱跪在地上,沉默了许久说道“陛下,臣就是一凡夫俗子,如今已经在家中闲住四年之久,过去的门生故吏,连封信都不写,臣哪里有那个本事,放火烧宫”
“陛下若是说臣放的,那就是臣放的火吧。”
高拱对自己来到京师,其实很悲观,在他的设想里,哪怕不是他干的,那也只能是他干的,东北在打仗,京营不在老家,息事宁人是普遍的做法,连成祖文皇帝当年都只能息事宁人。
刚乔迁新居,漏刻博士就说,会烧起来,结果四月果然烧了起来,三大殿都被烧没了。
文皇帝也只能息事宁人,那可是文皇帝啊,靖难打出来的皇位,也只能这么忍了。
高拱以为自己就是入京来当那个替罪羔羊的,为自己申辩了两句,打算直接认罪伏法了,皇帝说有罪,那就有罪吧,自己也病了,而且快病死了,算是为了大明发挥了最后点光热。
高拱当国频繁对贪官污吏下手,对于贪蠹他不能容忍,他自己就是姑息晋党之人,所以,他破不了姑息。
不是人人都是张居正,对自己老师徐阶,都能各种下那般毒手,还田干干净净,连个船证都不给一张。
“新郑公起来说话,给朕讲讲岳飞冤死的故事吧。”朱翊钧也不着急,摆了摆手对高拱说道。
高拱站了起来,环视了一周,这地基极高,都能看到玄武门了,大明皇宫空荡荡。
矛盾激烈碰撞的火花,连皇宫都烧成了这样。
高拱认真的回想了一番,开口说道“岳飞冤死之事啊,当时的大奸臣秦桧,给岳飞定了个小小的罪名,阴结虏人,通敌逆主、指斥乘舆。”
“啊,阴结虏人,岳飞阴结虏人。”朱翊钧叹为观止的说道。
高拱接着说道“这个罪名显然是不被认可的,蓟王韩世忠就跑过去问秦桧,岳飞到底有没有罪,是什么罪秦桧说莫须有。”
朱翊钧眉头紧蹙的问道“莫须有这三个字怎么解呢不需要有吗”
高拱摇头说道“韩世忠和陛下一样的疑惑,问秦桧,这莫须有是什么意思秦桧说,莫须有。”
“这第一次回答,秦桧的意思是,不需要有,要岳飞死,岳飞就必须死。”
“蓟王韩世忠再问,到底有没有罪秦桧说莫须,有。”
“这第二次回答秦桧有些忐忑了,意思是不急,会有的。”
“蓟王韩世忠又问到底有没有罪秦桧说莫,须有。”
“秦桧也被问的有些恼火了,反问了一句,难道没有吗”
“蓟王韩世忠追问到底,有没有罪秦桧说莫须有就是说不是我秦桧要杀他,是宋高宗要杀岳飞,所以不需要有。”
“后来,岳少保死于莫须有了,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朱翊钧听闻后沉默了片刻说道“那先生讲一讲于谦冤死之事吧。”
高拱沉默下,思虑再三,觉得没什么不能讲的,他俯首说道“徐有贞给于谦定了个罪名,叫意欲为,就是还没有做,但是于少保想做想要立襄王的儿子做皇帝,所以于谦该死。”
“后来,于谦就死在了意欲为这三个字上。”
“到了宪宗成化二年,宪宗皇帝就昭告天下说于谦无罪,赦免了于谦的儿子于冕,因为宪宗知道,景泰八年正月,景泰帝病重的时候,于少保和商辂、王文等人,要立的是宪宗皇帝为太子,而不是襄王的儿子。”
“当时于少保、商辂和王文上复储疏,就是重新恢复宪宗皇帝为太子。”
“后来,宪宗皇帝不仅为于少保平反,还为景泰帝恢复了皇帝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