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看向了熊廷弼说道:“很多规矩要守,但有的时候,不能被规矩所束缚,动弹不得。”
“宁远侯为何要见这个朝鲜使者?因为辽东地方的主要矛盾,是汉夷矛盾,是迁徙辽东汉民和夷民之间争夺生存生产资料的矛盾,如果宁远侯为了避祸,选择不见,这朝鲜使者见势不对,就会阴结夷人了。”
“你设想下,一旦朝鲜使者离开辽阳,入山林和夷人阴结,朝鲜不臣与建州、海西、野人女真,外喀尔喀七部连成一片,会是什么后果?大明在辽东的统治根基都有可能动摇。”
这不是朱翊钧危言耸听,因为已经变成一屋子的努尔哈赤,就是这么干的。
“臣欠考虑了。”熊廷弼看着堪舆图,把皇帝陛下说的局面简单设想了一下,就觉得背后直冒冷汗,熊廷弼很有军事天赋,辽东的情况,一旦真的给他们联合在一起了,问题就变得极为棘手。
帝国边界刷新的这些蛮族,真的联起手来,也不是辽东客兵、卫军的这一支偏师的对手,但征战的话,对辽东脆弱的生产会产生破坏。
百姓刚刚乔迁辽东,很快就是战祸蔓延,家无三年之积不成其家,国无九年之积不成其国,百姓无以为家,要么奔逃,要么回到关内,再无其他。
李成梁要见,要让朝鲜知道,大明已经很清楚,朝鲜有了不臣之心,这是威慑,大明当然也会用各种手段阻止他们真的联合在一起。
“宁远侯还是回辽东吧。”朱翊钧思索了片刻,即便是出了新情况,朱翊钧仍旧觉得李成梁堪用,他有些好奇的说道:“朕总觉得,这些臭鱼烂虾,就是真的联合在一起,也不是宁远侯的对手,朕也想知道,这些夷人有没有胆子,扯出大旗,跟大明为敌。”
“陛下,臣还是留在京师为宜,王如龙当担大任。”李成梁开始了自己既定计划,撒泼,不回辽东,无论说什么,都不回去。
侯于赵就是皇帝的耳目神,李成梁在蓟州跟侯于赵的争吵,就是把自己必须留在京师的理由,掰开了揉碎了告诉侯于赵,等同于告诉陛下。
辽东和云南、吕宋不一样,辽东离京师足够近,不必要用分封制,辽东不能变成国中之国,此刻离开,是急流勇退。
“此事,再议。”朱翊钧没有强行下旨让李成梁回去,而是和李成梁说起了别的事儿,辽东的种种趣闻。
气氛立刻从严肃变得轻快了起来,辽东的趣事很多。
傻狍子真的是傻狍子,一般五到八只,成群结队,不怕人,见到人也不跑,就直勾勾的看,直到有袍子开始跳着逃跑才跑,你若是不追了,它们还会回头看,傻狍子跳着跳着还会撞树、掉进河里面。
辽东猫冬,储藏过冬食物要比关内早一个月,九月就已经开始准备了,这几年多了番薯和土豆,倒是让百姓冬天好过了许多。
东北的雪是不会化的,和关内不同,关内即便是冬天,只要放晴,积雪也不会超过十天,就会融化干净,但东北的雪从第一场开始,就一直积累下去,踩下去嘎吱嘎吱响,甚至出着太阳也会下雪,百姓们会趁着冬天,下雪之后进行冬捕,凿冰取鱼或者抓野兔、袍子,掏熊瞎子的窝。
只要在冰面上凿开一个洞,鱼就会自己跳出来,只要拿着麻袋捡就是了,而且都是冻好的鱼,能保存一个冬天,李成梁入京带的礼物里就有他亲自打的熊掌。
“宁远侯暂且在京师住下,容朕缓思辽东总兵之事。”朱翊钧和李成梁聊了很久,才让他们离开。
朱翊钧给李成梁建了个宁远侯府的大厝,和奉国公府不远,平日都是李如松居住,生活起居不是问题。
“臣等告退。”李成梁和侯于赵起身拜别陛下,这是第一次面圣,朝廷决策辽东大事,也需要廷议。
等李成梁离开之后,朱翊钧看着戚继光说道:“戚帅,有古怪啊。”
“朕怎么觉得宁远侯是故意的,他在逼朝鲜狗急跳墙,因为天象缘故,大明开拓到吉林便寸步难行了,朕南巡在即,二月初就要出发,他李成梁调离辽东,不熟悉辽东军务的王如龙至辽阳,若是朕,就会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大明在北方军事力量极为虚弱的好机会。”
天子南巡注定要带走半数以上的京营锐卒,李成梁不在辽东,不服王化的反贼们,再不跳反,就会被辽东方面一点点蚕食干净,心怀叵测之徒,一定会趁着这个机会生事,而现在又有朝鲜牵头,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陛下圣明。”戚继光十分确信的说道:“这应该就是李成梁的谋划了,京营要留下奋武团营,这是由李如松率领的,即便是王如龙真的在辽东吃了败仗,李如松的京营也能顺着驰道快速奔赴辽东驰援。”
“这番谋划之后,辽东能安定五六十年了。”
一劳永逸彻底解决的办法,自然是把营堡修到每一个角落,但天时不在,小冰川气候之下,吉林已经是大明当下的极限了,但是这吉林之外,仍有夷人,与其在这些夷人里找出反贼,不如直接下饵,让他们自己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