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洛阳的路上,随处可见被破坏的庄稼。
部分田地已经有人出来料理了,他们的选择和邵勋一样,抓紧时间抢种一茬短生长期的杂粮,收成低点就低点,至少可以保证明年的口粮。
考虑到地多人少的现状,甚至可以多种一点,广种薄收即可,那样明年甚至还有些盈余。
但也有部分田地从此无人问津了。
主人不知道是死了还是逃了。
两者结局其实差不多,逃了的人必然是对洛阳乃至整个河南郡灰心失望了,举家南迁,再也不会回来。
大乱之际,有人走,有人留,本就很正常。
建春门外有人在清扫灰烬。
弥兵撤退之时,为了阻挡追兵,四处纵火。很多逃难的百姓、士人回家后,发现家没了,家里值钱的财物也不翼而飞,饶是心中早有准备,仍然欲哭无泪。
今年的生活,对他们而言注定是艰难的。
邵勋带着数百人进城,前呼后拥,浩浩荡荡。
义从军已经有人陆陆续续离开了。
邵勋没有亏待他们,从抢来的财物中分了一些,让他们不至于空手而归。
但仍然有部分人愿意留下,大概一两百的样子,且两极分化十分明显,要么是襄城勇少年,要么是游侠罪犯。
义从军的番号没有撤销,邵勋委任了一位名叫满昱的人担任督军。
此人年十七,世代军户,南郡人,自小躬耕垄亩擅鱼猎,长于弓射行舟。
及司马诸王争斗受征发,溃败后于襄城落草,身边聚拢了二十余人。
昱不甘于微末,每行事必约束群盗。王弥寇境,他没有投奔,而是带着群盗为官军厮杀,显然是有脑子、有野心的。
“鲁阳侯来了。”
“是鲁阳侯。”
“洛阳有凉州鸱苕和银枪军,稳如泰山矣。”
“唉,说实话,稳不稳也就那样。洛阳城里的人是稳,我家却被烧了。”
“为何不能御贼于八关之外呢?”
“这要问缪播了,他丢了轘辕关。”
洛阳城里有许多吃饱了没事干的闲人,这会战事结束,已经从惊慌中缓过了神来,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
凉州鸱苕不用说。
北宫纯带来的那五千人,在城内外被传得神乎其神——“一百破八万”之类的段子,已经开始小范围流传了。
鲁阳侯邵勋也得到了一定的赞誉。因为他在关键时刻率军赶到,与禁军前后夹击,大破贼人——其实,邵勋在洛阳之战最后阶段的功劳,并没有出城猛攻贼营的禁军大,但谁让他之前拯救过洛阳,名气大呢,洛阳人就乐于发掘他的种种事迹,哪怕别人的功劳比他稍大。
邵勋骑着马儿静静走过街道,不一会儿便到了司徒府,遣人通报之后,很快入内,显然王衍已向仆役们知会过了。
今天只有他一个人来,卢志临时赶回广成泽,协助处理五郡国役徒闹事之事。
“司徒可是入宫了?”被引到书房坐下后,邵勋问道。
“正是。”仆役没有过多透露信息,只道:“君侯稍待即可。”
邵勋点了点头,默默等待。
这是王衍家,却见不到王敦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去王家别院等待,兴许能碰到王敦,瞧瞧他现在是什么模样。
收起思绪后,他便观察起了书房的摆设。
整体而言很素净,没有过多的装饰,书籍很多,看样子王衍也是手不释卷之人,怪不得能成为本时代第一嘴炮,肚里没点货,辩论都辩不赢。
他旋即想到这时代绝大部分书籍都藏在这类士人家里啊。
他们垄断了知识,这就是最大的底气,就是最大的统战价值。
而且他们掌握的不仅仅是文学知识,还有军事、农业、算术、天文、谶纬、管理等方面的知识。
昨日邵勋与卢志谈论府兵安置中冒出来的问题,光一個“土地更易”,他就没足够的人手去办理。
所谓土地更易,即在分配田地时,有的土地肥,有的土地瘦,有的离水渠近,有的离水渠远,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
解决办法是给予补偿。
事实上在唐代,就有一种“倍给”政策——不一定是加倍给,而是根据实际情况,多多少少在数量上补偿一点,弥补质量方面的不足。
不是谁都能处理好这种事的,事实上对能力的要求并不低,不仅需要你懂点农事知识,对管理、口才、人情世故等方面都有要求。
关键是这类人才的需求还很大,不是一个两个就够用的。
邵勋自己固然能处理,但他就一个人,还能顾得了所有事?
历年培养的学生兵,目前也就不到三十人适合管理岗位,且还在诸坞堡积累经验。
在坞堡岗位轮完一圈后,邵勋会安排他们下县,接触更全面的事务,进一步提升能力。
与士人合作,已成必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