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聪派兵奇袭茅津的事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战场上很多事情就这样,我定下一个战术意图,然后争分夺秒实施。成功,那也就成功;失败了,也不奇怪。
很显然,刘聪的战术意图失败了。
百里奔袭茅津的五千骑兵,最后只跑回去了一千六百骑。
当天夜里,又回来两百骑。
然后就没有了。
据闻还有一部分突破了隘道,但他们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一无所知。
刘聪收到这个消息时,刘渊的使者、大汉宗正呼延攸刚刚抵达。
刘聪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一是因为战败的消息。
二是因为这人没啥本事,朝廷实在没什么官位可安排给他,于是只能当宗正——呼延攸乃呼延翼之子,呼延皇后的侄子。
而且,这个人的态度还很差。
“天子诏命,班师回朝!”呼延攸扯着刘渊的虎皮,当着诸将的面,大声应道。
刘聪怒视着他,眼神想杀人。
“你……”呼延攸退后半步,有些害怕。
“殿下。”大鸿胪范隆站到二人中间,笑眯眯地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草原引弓之国,何止十万骑,今不过损兵数千,有何惧哉?天子素来爱护殿下,今可速回,具陈战况。下個月出师,殿下仍可为先锋。”
范隆说前半句话的时候,刘聪还没什么反应。待听到后半句时,脸色稍霁。
范隆察言观色,知道劝说有效果了,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他很了解楚王,知道他的脾气很倔,好胜心极强,打仗容易上头,怕是不太容易说服。
十月出师是早就定下的事情,五万骑兵、十余万步兵,浩浩荡荡,攻克洛阳是最低目标。
楚王为先锋也是早就定下的事情,毕竟大汉宗室里就没几个打仗打得好的。
楚王刘聪是一个,始安王刘曜是一个,汝阴王刘景也算一个,但后两者都不是陛下息子,这中间还是有差别的。
范隆其实不太赞成刘聪当先锋。
大汉军制与晋国不同,素来重骑兵、轻步兵,先锋都督定然统率骑兵,可谓掌握着全国精锐。
刘聪一旦当先锋,那么从匈奴本部、汉军、羯众、乌桓、河西氐羌、鲜卑诸部以及代北杂胡总计数十万众里面挑选出来的五万精骑,可就要交到他手里了。
刘聪的性子,只能说有好有坏。
范隆很是担心,一旦他在洛阳城下受挫,该撤退时,却怎么都不肯撤退,甚至驳回天子的旨意,非要打赢才肯走。
将不因怒兴兵,这是最基本的事情。
楚王聪可不一定做得到啊。
“既有天子诏命——”刘聪说到这里时,顿了一下。
王弥站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但现在他也没任何办法了,好在本钱没全部折光,从头再来吧。
呼延攸又神气了起来,冷笑地看着他。
天子又怎样?若无呼延氏支持,天子也坐不稳这个位置。
刘聪这人,打仗不是大胜就是大败,还说不得了?
“那就撤兵吧。”刘聪艰难地说出了后半句:“不过——”
范隆、呼延攸的心又提了起来。
“可遣骑军一部在弘农城外埋伏,如果垣贼出城来追,或可杀之。”刘聪又道。
范隆心中暗暗叹气。
楚王还是不死心,临走还想捞一把。
不过派骑兵伏击,倒也没什么。
没伏击到,直接撤走就是,干脆利落。况且,确实也应该防备垣延出城追击,虽然他已经被打得没什么实力了,出城的可能性不大。
“老夫只负责传旨,如何撤,殿下自决即可。”范隆说道。
刘聪点了点头,立刻传令。
片刻之后,正在行军万余步骑开始转向,回弘农。
九月初二午后,大军回返弘农。
郡城内外一片寂静,仿佛之前惨烈的攻城战都不存在似的。
刘聪恨恨地看了一眼城头,“垣”字大旗高高飘扬,仿佛在嘲笑他一般。
“撤!”他一甩马鞭,往浢津方向而去。
王弥部已经撤了一批至河北,如今留在河南的尚有一万五六千人。
接到命令后,陆陆续续拔营,分批过河。
残存的四千匈奴骑兵远远游弋,监视着弘农城。
若在以往,他们万分渴望敌人放弃坚固的城池,然后在野地里将其围歼。
但现在么,却没那么多心思了。
连吃两番大亏,心气已经没了,需要时间来恢复。
整个撤退过程非常平和。
双方好似有默契一般,就此结束了这场持续长达半个月的战争。
最后一批匈奴骑兵离开时,将浮桥拆散、摧毁。
大河内外,再度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