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冲上崖岸是什么样子?汲郡内外就是如此。
辅兵们喊着号子,将撞车冲向城门。
灰尘落得人满头满脸,但冲门之人不管不顾,继续推撞车。
汲郡城非军镇要塞,城门内没有藏兵洞,压根挡不住涌进来的攻城军士——其实有也没关系,晋军上下巴不得他们冲出来面对面厮杀呢。
城门后人声鼎沸,似乎在拿着各种东西顶住城门,不让其被撞破。
双方不断角力着、呐喊着,乃至哭喊着。
城墙之上,军士们踊跃而上,反复绞杀。
战不过一炷香时间,孔豚就亲自上阵了。
敌军攻势实在太猛,三千守军压根不敷使用。临时征集的壮丁健妇在面对势如疯虎的攻城之兵时,两股战战,勉力抵挡了一轮,成片倒下。当第二轮进攻发起时,战不两合,一哄而散,到最后还是孔豚率亲兵过来堵漏,才勉强将敌人打出去。
北、西、南侧城墙也开始了佯攻。
不,可能不是佯攻。围城之军数万,随便分个几千人过去,你拿什么挡?
东城墙外又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
撞车像重锤一样,一声声撞击着城门,守军站在城头,亦能感受到那仿佛毁天灭地的威能。
城墙下嘈杂不已,人头踊跃。
有军士摔落城下,摇摇晃晃起身,一时却无兵器。倒在地上的同乡将环首刀递了过去,道:“铁牛,破城后分我五斗粮。”
铁牛点了点头,顺着长梯又爬了上去,竟是要二次登城。
有军士被箭矢射倒在地,口鼻溢血,却浑然不觉。他挣扎着起身,脑子里全是带着粮食回去后,父母妻儿喜笑颜开的场面。摇摇晃晃走了几步,终于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脸上满是遗憾。
有人浑身是火,惨叫着从梯子上跌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后,火灭了,但身上刺痛不已。他知此番必无幸理,趁着还有点力气,强忍住疼痛,扭头看了看大纛的方向,决定搏一搏先登奇功。
还有人冲上城头之后,直接撞倒两名守军,翻滚着栽了下去。
一波又一波的攻势,烈度从未稍减。
战场之上,全是涨红着脸呐喊之人。
这种激昂的情绪仿佛会传染似的,令一个个如野草般廉价的军士爆发出了巨大的能量,一浪又一浪,冲击着守军摇摇欲坠的防线。
“先登者,安阳童千斤!”一披甲壮汉冲上了城头,挥舞着长柯斧,一扫一片。
守军苦战半日,死伤惨重,为其威势所慑,皆有惧意。
“嗖!”一箭射来,正中眼窝,童千斤不甘地倒了下去。
“啪!”邵勋一拍胡床扶手,起身道:“查此人姓名,即刻报来。若能活,授亲军队主之职。若战殁了,家人赐绢五十匹、粮百斛。”
“遵命。”立刻有两名文吏骑上马,奔至前线打探。
邵勋又坐了回去。
被人打下城头,当然不算先登。
但此人十分勇猛,登城之时,连杀数人,差点就得手了,极大鼓舞了士气,他不介意当场发赏。
文吏很快到了城外,查了许久,都没弄清楚,于是静静等着,打算等攻城那一批人退下来后再行询问。
不过即将出发的军士听闻梁公一直关注着战事,且为登城勇士发赏,立刻士气大振。
什么样的战斗有价值?就是最高统帅在一旁看着,这时候你的搏命行为最容易获得回报。
在这一刻,无数人回望大纛下的华盖,跃跃欲试。
前一批人最终没能拿下,死伤殆尽之后,残兵哭嚎着退了下来。
“冲!”响彻云霄的呐喊声响起,千余人争先恐后,再度冲到了城下。
梯子上全是密密麻麻往上爬的人。
城头已无滚油、金汁之类的守具,什么拍杆之类的更是不存在,攻城军士奋勇向上,半个身子探上了城头。
“噗!”巨斧劈至,第一個冒头的军士脖颈处鲜血狂飙,惨叫着落下。
“嘭!”一十来岁的少年壮着胆子,将一根削尖的毛竹捅了过去,正中面门,第二人满脸鲜血,滚落城下。
“杀!”越来越多的人涌了上去。
长枪捅在铁铠、盾牌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登城之人发一声喊,齐齐向前冲,将守军逼向后方。
“嗖!嗖!”城楼上密集的箭矢落下,无分敌我,将战在一起的数十人尽皆扫倒。
城下又上来一批,牢牢站在城头。
带队军官分出一部分人手,直冲城楼,屠戮弓手。自己亲率十余人,堵在马道口,与试图增援上来的敌军厮杀在一起。
身后越来越多的军兵奋勇而上,城下有弓手往上攒射,又倒了一批人。
但冲上来的实在太多了,已经开始顺着马道往下冲。
方才率先登城的军官已经不见踪影,他那一批登城之人亦死伤殆尽,但没关系,这会城头已满是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