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陆嘉鱼洗漱好回到房间,坐在台灯下,在崭新的笔记本上写下了她十七年来的第一篇日记。
她学习虽然不太好,但是字迹是清秀漂亮的。她在日记里写妈妈,今天是2017年的12月24日。这一段时间,家里发生了好多事,我像被巨大的浪潮裹挟进无边无际的大海里,没有灯塔,无法靠岸,时时感受到溺水的窒息感。我沉溺在痛苦中已有很长一段时间,到今天才能平静下来给您写信。
您知道吗,我们的家终究是彻底散了。您不在的这许多年,我一直同爸爸作对,直到前段时间爸爸的刑期判下来,我和爸爸隔着铁窗见面,我才发现他老了许多,他明明才五十不到,看上去却仿佛像七十岁的老人。
我有些后悔,回望过去,爸爸终究是待我好的。记得有一年,我夜里发烧,爸爸在邻市出差,听闻我高烧不退,立刻乘夜班机赶回来照顾我。这些年,他一直对我耳提面命,叫我好好念书,讲他照顾不了我一辈子,我不以为然,仍时刻与他作对,好几次气到他心脏病发。
可如今想来,作为父亲,他不曾亏欠过我,一直将我照顾得很好。
妈妈,您还记得我们的家吗前段时间,法院将它查封了,我变得无家可归,辗转到过许多地方。
前阵子,我到舅舅家里住过一段时间,可我内心是羞愧的,终究是给人家添了麻烦。
夏天的时候,我交了一任男朋友。那是我的初恋,我心中是很喜欢他的,我们认识好多年,似青梅竹马一样长大。可爸爸出事以后,他对我避而不见。我心中虽然理解他的立场,需要与我划清界限,可心里还是觉得很难过。毕竟我曾经以为,这世上除了爸爸,就属他是我最亲的人。
不过妈妈,你也不用为我担心,我已经决定坚强起来,努力开始新生活。
对了妈妈,我现在已经不住在舅舅家了,我住在一位朋友家里。他叫陈谕,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想,我永远都会感激他。
写完日记,已经是凌晨三点。
陆嘉鱼下意识地摸了摸眼睛,只摸到一点点湿润。爬进被窝的时候,她在想,从明天起,她就不再哭了。
她想到陈谕说的话,好好睡一觉,太阳还会升起来的。
这一天晚上,陆嘉鱼终于好好地睡了一觉。这几乎是几个月来,她第一次真真正正地睡着。没有失眠、没有噩梦。
第二天早上,起床从卧室出来的时候,看到赵月枝坐在门前的小板凳上,打理一盆小草。
陆嘉鱼也蹲过去看,她看到花盆里的小草在大冬天里仍然顽强地生长着,不由得钦佩它们旺盛的生命力。她伸手轻轻抚摸,感慨地说“它们真好看。”
赵月枝最喜欢这些花花草草,不由得露出笑容,说“好看吧”
陆嘉鱼点点头,“好看。”
赵月枝笑笑,说“阿谕就不喜欢。他啊,跟他爸一样,总觉得打理这些花花草草对生活没有一点益处,有那个时间,他不如去外面做两小时兼职,还能赚一天的饭钱。”
陆嘉鱼愣了愣,她回头往屋里望了望,这时候才发现陈谕好像不在家里,她回过头问赵月枝,“赵姨,陈谕呢”
赵月枝道“一早就出门了。今天周末,他要去做兼职。”
陆嘉鱼听到陈谕一早出门做兼职,想到他昨晚还带她去吃宵夜,给她买仙女棒,一时间就觉得很愧疚。又想到陈谕之前给她补课,大概率也没有拿到他的补课费。
赵月枝坐在小矮凳上,望着空落落的院子叹气,说“阿谕也是被我拖累的。前两年我生了场病,当时为了给我治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都不够,阿谕就挤出下晚自习以后的时间和周末出去打工赚钱。有一阵子,他学习成绩下降得厉害,就是那阵子被我拖累的,睡不好觉,哪来的精力读书。”
“后来我病好出院了,他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把学习赶上去的。”
陆嘉鱼静静听着,她忽然为她从前挥金如土的行为感到很愧疚。她在不把钱当钱的时候,还有好多人在为生活奔波。如今她也终于体会到没有钱的艰辛,也不知道算不算是老天爷对她的惩罚。
陆嘉鱼在家里帮着赵月枝做了一上午家务,到中午吃饭的时候,陈谕还没有回来。问过赵月枝才知道,陈谕这个兼职要做一天,差不多要晚上九十点才能回来。
陆嘉鱼想到陈谕在外面兼职,她在家里好吃好喝的,就有点不安心,问赵月枝,“赵姨,陈谕在哪儿做兼职呀”
赵月枝温柔道“就在槐南路呀,他有个朋友在那边开了个汽修店,他有空的时候会过去帮帮忙。”
陆嘉鱼暗暗记下,吃完午饭,帮着赵月枝收拾完碗筷,回卧室换了外套,随便找了个借口跟赵月枝说了一声就溜出了家门。
她在手机上导航了地址,槐南路那边就一个汽修店,陈谕八成就在那里。她走到巷子口去坐8路公交车,在公交车上摇了半个小时,总算摇到槐南路站。
下车的时候,一阵寒风刺骨,她下意识把羽绒服帽子戴上,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