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小镇的路上,蒜头回想着跟远仁的纠葛,有种前途未卜的感觉。他要去红卫兵的司令部求情,那份群众联名不知道有没有作用。在他看来,任何人当权,都不应该忽视群众的意见!
司令部就在农业初中。这里是青春集聚的地方,也是革命最早开始的地方。学生斗老师拉开了小镇红卫兵运动的序幕。蒜头穿越小镇,往一个山坳走去,远远就听到那座小水库哗哗的水声。农中就在水库边,蒜头当学生时经常到水库里游泳。
蒜头想起读书的岁月,不由加快脚步。他想看看母校,看看老师,尤其是他的班主任,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他想感激老师指导过他的人生。
走过水库,进了学校,蒜头看到班主任的房门紧闭。向老校工打听,却得到一个难以接受的消息:班主任跳水库自杀了!
原来,学生成立造反派,组织对校长和老师开展了批斗。一位学生捡举,晚上他经常看到有女生走进班主任房间,呆到好晚不出来。学生起哄让他交代问题,他低头不语。受不了折磨,当晚就跳到水库里。
听了老校工的讲述,蒜头默然无语。蒜头感觉到了社会的风暴。这风景似乎越来越不受控制,不由对远仁的境遇担忧起来。蒜头顺着学生的指点,去寻找司令部,寻找危东方。
蒜头从叔叔书声嘴里打听到司令部的地址。危东方与书声由于打架成了哥们。危东方在林场锻炼了两年,就调到了公社工作,并与刘红梅结婚。由于打架的事情,危东方在公社一直不受重视。
危东方一次回城探亲,看到城里红卫兵运动起来了,打倒了许多大人物,得到了更大的权力,回小镇后立即行动起来,目标锁定了公社书记,决心在白鹭镇掀起一场大风暴。
为得到县里支持,危东方开始为打倒县里的当权派赖世玉收集材料。正好他从刘红梅嘴里得知有玉被害的历史,就开始拉拢书声,鼓动他为家族出一口怨气,并努力争取蒜头支持。但灯花的告诫,让蒜头没有贸然参加。
蒜头走进司令部,危东方非常高兴。他问,今天来提供什么材料呢?远仁什么问题都交待了,你来了正好可以再添一笔。
蒜头就把河村社员们的联名书送到危东方的面前。蒜头说,这是群众的意见,你们必须重视!大家起来革命,不就是为群众的前途着想吗?!
危东方一看,脸色一沉,说,你的立场不坚定,这样对你以后的成长非常不利的。蒜头就说,我只是如实上报!危东方叹了口气说,你这是中毒太深!
蒜头说,让我看看远仁吧,如果他认罪,我把他的态度带回村里,让大家撤了联名书。危东方答应了。
红卫兵带着蒜头来到了禁闭室。根据灯花的讲述,这几乎是一个轮回。远仁关押的地方,就是当的关押有玉的地方。
但是,蒜头没有见到远仁。红卫兵查了下名单,说转移到小镇的宗祠了,一定是关押的人太多,司令部的禁闭室不够用。
蒜头又来到了小镇的祠堂里。看到蒜头出现,远仁说,你终于来救我了,这些日子可是苦了我啊!
真是世事宛转。以前,远仁一次次把灯花的家人送进牢房,先是有玉,后来是捡狗,现在终于把自己也弄进了牢房,接受无产阶级专政。
蒜头心里暗暗说,这就是婆婆灯花说的,这年代喜欢讲运动,这人间本来就是动的啊,动来运去最终会动到自己头上!当然,蒜头知道这话不能说出口。他只是问远仁,你怎么样,受了苦吗?
远仁泪水涟涟,说,苦啊!我宁愿下地劳动,也不愿意呆在这里!蒜头说,你苦,别人也苦!当年有玉就是关在这里吧?
远仁说,当年是我错了!我原以为跨界过白区就是判几年刑的,谁知道上面的干部“左”得更厉害,硬是要拿有玉开刀!那是扩大化的后果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左”的东西又回来了,这次落在我的身上!他们问我当年回到村里是不是当了逃兵,他们要把我打成敌特分子!你得想办法救我,我可不想死这里!
蒜头好奇地问,这次你又不是过白区,送粮给寡妇那是关心烈士家属,性质有这么严重吗?当红军还是革命老同志,怎么反而成了罪过?难怪有玉叔叔为苏区政府办事,反而被说成了敌人策反,真是不可思议!
远仁听到蒜头的话,知道在村里调查过寡妇的事。他问蒜头,现在村里情况怎么样?我家那老婆子怎么样了?
蒜头把村里的情况说了一遍,接着问远仁,红卫兵到底要怎么样呢?
远仁说,红卫兵说我当过团丁,是国民党的残余势力,被审查了几天几夜,快要顶不住了!一起坐牢的上吊了几个!如果不是想到亲人,我也不想活了!但我在战场上死过,现在倒不想死了!
蒜头说,是啊,如果你打成了反革命,怕是乡亲们联名也保不住你,两个儿子会跟你划清界限,免得受到影响!
远仁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可我还不想死,还没有活够!蒜头说,你还有什么留恋的呢?你是舍不得村里那一百多号乡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