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花荡的防卫仍在持续,卢三娘却被两个哥哥以死相逼,如果她不回家休息、料理伤口,他们就死给她看。
卢三娘无奈,只得回了绣阁,先叫人打来热水,洗漱一番,又换上一身簇新白衫,再叫庄里的大夫过来替她包扎伤口。
大夫在卢家工作了四十几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想当年,卢封一人独挑黄河三十二霸,一战打得惊天动地,过后,黄河三十二霸全灭,卢封被抬回家,那满身的鲜血和卢三娘一比……
大夫拉住卢三娘的手大哭。「三小姐,老爷已经够会吓人了,你怎么比老爷更会吓人……呜,一上场就玩命……三小姐,老夫心脏不好,你再这样,老夫会被吓死的……」
「别哭、别哭。」卢三娘还是尊敬老人的。「我这伤瞧来恐怖,但都不凝事。
我那拚命劲是摆出来唬人的,就凭一群小杂鱼,哪里有资格让我拚命?我要拚,也得找个声名一流,比如柳照雪那样的高手才行,是不?」
大夫哭得更大声。卢三娘明摆著不认错,她不改进,将来这样的事还会少吗?
「三小姐,你若有个万一,将来九泉之下,老夫如何向老爷交代……」大夫絮絮叨叨。「三小姐,你应该更珍惜自己,有道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卢三娘有一股想死的冲动,大夫一开口,就像蚊子嗡嗡嗡,起了头,便不停止了。
她咬牙忍著,不知道还要多久伤口才能包完,好吵啊!大夫说了这么久,口怎么不渴呢?她两排贝齿都快咬断了。
「三小姐,比较大的伤口都处理好了,剩下的——」
大夫才想说,一些比较敏感位置的伤,请她自己上药,卢三娘已经纵身掠上窗台。
「剩下的细微小伤,过两天它自己就好了,不必浪费伤药啦!」她一脚踢开窗户,飞了出去。
「三小姐——啊!」大夫吓一大跳,跌下椅子。「三小姐,你为什么不走门?你、你有必要开门开窗都用脚吗?」天哪,谁把卢家那个娇美可爱的三小姐还回来?
卢三娘离开绣阁,便到火灾之处晃了下,长沙帮众已经投降了,卢大、卢二正在处理善后。那些烦杂的琐事她没兴趣,趁著没人发现,转头又跑了。
她在芦花荡四处逛悠,身子很累,心底却有一股战后余生的亢奋,让她无法安静地躺下来休息。
她的经验还是不够,如今想起一剑取长沙帮帮主性命的事,手微微地抖。
她叹口气望天,夜尽了,黎明前的黑夜却最是深浓。
她要到哪里才能找回心底的宁静?目光转呀转,不由自主地飘向虾子坳。
她没有多想,展开轻功便往前跑,来到虾子坳入口,见到卧龙石,心一惊。她夜里离开时,竟忘了启动机关!
那个柳二不会乘机跑了吧?
不会。她心里浮现一股笃定——柳二不会不告而别。
为什么相信他?不知道,那人身上就是有一种凝定的气质,叫人怀疑不起来,否则她也不会容许他留在虾子坳,还照三餐给他送饭。
她在心烦意乱的时候,第一个想到来虾子坳,也与那份凝定有关吧?
她想看看那个为武学痴狂、连命也不顾的傻小子,他的凝定是否能传染给她?
她亢奋的心需要安抚,否则无法平静。
她跨步往虾子坳里走去,几重险阻后,她看到他。
柳照雪也在看她,他唇边勾著淡淡的弧度。
「来啦?」他的目光还是那么锐利、笔直的,像要在她身上灼出两个洞。
他盘腿坐在地上,一只手拎起酒壶,在两只酒杯里各倒入酒。
他举杯,对她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卢三娘恍惚间有个错觉,那前半夜的厮杀根本不存在,她一直没离开,她在这里,和他品酒吃饭,其乐融融。
她痴了也似,走到他面前,坐下。
他鼻子动了动,嗅到血腥气味。她受伤了。
他放下已经举起来的酒杯,改递一双筷子给她。
「吃点。」他说。
她看著筷子,方才虚伪的梦境瞬间碎裂,她又想起父亲死亡,长沙帮来犯,她发狠,一人独挑长沙帮帮主、左右护法和十二舵主的事。
拳头不自禁地握紧了,她的心跳开始加快。
他看著她好半晌,说道:「不吃吗?」
她喘著,心绪又有失控的迹象。
「嗯……」他黑眼转亮,衬著初升的朝阳,眼里有一种……光看就叫人牙痒的东西。「还是你没力气吃?也是,奔波半夜,功力不够扎实的,确实会撑不住。」
什么?他竟敢小瞧她!她挺直腰,便要伸手去接筷子——
但是,她倒吸口气,全身上下每一个部位都在哀号,好酸、好痛。
她咬紧牙根忍耐著。他妈的,这时候示弱,跟懦夫有什么两样?
她勉强伸出手,可他却突然收回举到她面前的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