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长松将怀归揽入怀中,仿佛抱着一方金玉一般,十足珍惜地望着他,笑盈盈道:“楚香帅纵是一生风流,想必也没我这等的际遇。武林四美,我就占了其二,剩下两个一个是疯子,一个死得太早,我虽两个儿子都已经废了,却如今剩下这一个,足以安度晚年。”
楚留香一字一句说道:“暮成雪是你亲自养大的徒儿,难道不如同你亲生女儿一般?”
言长松漠然道:“我将她好好养大,可不是为了让她和一个无名之辈私奔、败坏家门去的!她自己不爱惜名声,也丝毫不把自己的未来放在心上,怪得了谁呢?”
他说着,笑着蹲了下来,将手放在怀归脑门上,揉揉他的头发,柔声问道:“你修然哥哥呢?”
怀归乖巧地任由他揉着脑袋,说道:“修然哥哥走了。”
言长松神色一凛,皱眉道:“不是让你事成之后,就杀了他么?他最信任你,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他死了,言家就是你的,你为什么迟迟不动手?”
怀归呜咽了一声,扑进言长松怀里,将脑袋埋在他怀中,撒娇地说道:“我害怕嘛!”
楚留香忽然注意到从始至终,怀归都没有喊言长松一声爹爹。
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然而一切发生地都太快了,他还来不及阻拦,怀归早已闪电一般出手,接连在言长松身上狠狠捅了数刀!
言长松三个儿子,其中两个儿子他视若死敌,唯独这一个暮成雪给他生下的儿子宠爱至极,万万没想到他竟此时对他拔刀!
怀归这几刀刺得急,眼看言长松站立不稳,又狠狠在言长松身上踹了几脚,忽然就哭了出来,吼道:“你这个疯子!”
“你逼疯了娘亲!”
“你逼疯了修然哥哥!”
“我杀了他,下一个被杀的就是我!”
然而他吼到这里,骤然和言长松愕然的眼神对上,最后一刀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忽然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这几刀并未捅到致命的地方,言长松从地上爬起来,一把夺了怀归手里的刀,当即就对小孩子的脖子扭去。
这个转变实在是来的太过突然,楚留香和陆小凤都没来得及救他,反倒是花满楼速度最快,一把将怀归从地上抱了起来,言长松腹部受伤,当即扑了一个空。
言长松年纪已经是不轻,满面皱纹早已不是好好休养就能遮住的,头发早已花白,此刻捂着伤口,挣扎着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吼道:“谁教你这么做的,薛孤刃,还是凌败!”
怀归说道:“没人教我!我眼睁睁看着你怎么折磨娘亲,怎么对待修然哥哥,我还知道言铁衣的腿是你买凶断的,我才不要你这种爹爹!你教了我十年怎么杀死你仇人的儿子,我就用它来杀你!”
然而他喊归喊,到底下不了手,只不住地往花满楼身后躲。
言长松万万没想到如此突变,愕然瞪大了眼睛:“成雪是你杀的?”
怀归哽咽一声,喊道:“是我杀的又怎么样!她根本不爱我,她今天说爱我,明天又恨我,这都是你造成的!我不仅要杀她,我还要杀你!还有你派去的那个谢孤帆,修然哥哥把他当好朋友,他却害我们,他也是我杀的!”
楚留香看着怀归的模样,脑中忽然有什么一闪而过,一切的一切都重合起来。
楚留香看着怀归,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谢孤帆跳到海里去了,至今生死未知,你杀不了他。”
他又看向怀归,问道:“你说你杀了你娘亲?如何杀死的?”
怀归不答,只瞪着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看着他。
楚留香登时背后一身冷汗。
这个孩子甚至不知道暮成雪是怎么死的。
他恨极了言长松和暮成雪不假,但是他没胆子杀死言长松,更不可能杀死暮成雪。
他现在虚张声势只有一个可能——他豁出性命替一个人顶罪。
楚留香猛然发现,这个结果才是他最害怕的结果。
他其实早该发现事实的真相,但是他却总是自欺欺人,根本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于是他自欺欺人一次,自欺欺人两次,却无论如何也瞒不了第三次。
楚留香猛地转向了言长松:“你到底把修然藏在哪里?”
然而他一转头,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少年人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他身后,一只手上鲜血淋漓,另一只手里提着言长松的头颅。
一身满是灰尘的青衫,一双像极了言修然的眼睛。
只是神色之间满是淡然,似乎并不把事情放在心上,只是在执行一件必须执行的事情。
他竟来去没有一丝声音,就在三个人把注意力集中在怀归身上的时候,割下了言长松的头颅。
少年人对着楚留香恭恭敬敬一行礼,那起言长松的那把剑来,在地上写着:
在下薛自行。
薛孤刃之子。
受家父之托,取此恶人首级,供于薛夫人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