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曾于薛夫人坟前见过言公子,应该尚在那里。
告辞。
写完,如他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转身而去。
就在他去的路上,坐着面无表情的言铁衣。
他虽是残废了,却不想错过这最后一幕,被人扶着坐在门边,正用早有预料的神情看着这个哑巴少年,又看向他手中的人头。
脸上无悲无喜,甚至毫不吃惊。
言长松筹谋一生,将薛孤刃逼得在石井中不见天日,为了惩罚妻子的错误,断了长子双腿,又对幼子喂毒,利用长子的名头在武林建起无数杀手组织谋取私利,自己却顶着竹林七贤的名号逍遥至今,几近成功,就连亲生儿子刺的几刀也没能害死他,竟败在这么一个来去无声的少年身上。
他活的时候名声震耳,死的时候却寂静无声。
末了,他那残废的儿子忽然发出一声鄙夷的嗤笑,算是落幕的终章。
楚留香不似少年那般悠闲,当即运起轻功,以最快的速度向后山坟地奔去!
后山。
坟地寂静如死。
夕阳的光照在墓碑上。
风仿佛止息于此。
偶尔一两只白鸟,落在墓碑上,又展翅离去,不曾留恋。
墓碑前立着一个青衫少年,身边一个人坐在轮椅上。
楚留香在坟地的边缘落下。
无情远远看见了他,转头对身边的人说道:“找你的人来了,我先告辞。”
立在墓碑前的少年微微颔首:“来年暮春,去找你下棋。”
无情淡淡一笑:“好。”
楚留香走进了墓碑。他仅仅凭借背影就认出了言修然,此刻要向他询问,喉咙里却忽然发不出声音。
过了许久,楚留香才能发声问道:“是你?”
言修然看他一眼:“什么?”
楚留香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暮成雪是你杀的?”
那一刻,他希望言修然不要回答。
永远永远不要回答。
然而言修然却轻描淡写地说道:“是我。”
仿佛有人问他早上吃了什么,坦然至极,丝毫不带愧疚的情绪,甚至都懒得隐瞒。
楚留香脱口而出:“为什么?”
言修然淡淡地说:“成亲前一天,她来求我的。”
楚留香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错愕至极地打量着他。此刻的言修然不像那个一路跟着他的孩子,他像一块青色的石头,光泽,完整,冷厉,没有一丝裂痕。
过了很久,楚留香才问道:“你没有感情的吗?她是你的师姐,从小和你一起长大,你动手的时候对她有过一丝的怜悯吗?”
言修然转头冷冷地看着他,忽然逼近了楚留香,盯住他的眼睛说道:“因为那是她的选择,而我爱她,像爱我母亲那样爱她,所以我尊重她的选择。即便是她选择要我亲手杀死她。”
“我告诉我可以带她离开,永远地离开。到时候她可以选择自己的爱人,选择自己的人生,得到尊重,得到自由,得到幸福。就像我们曾经在阴暗恐怖的水牢里对彼此许诺的那样。”
“以前我们都是孩子,我们没有选择。都是现在我们有了。”
言修然说到这里的时候,躲开了楚留香的目光,眼睛闪烁了一下,低头望向身边无尽的墓碑。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可是她却告诉我她不想离开了,因为她已经在这长久的折磨中爱上了我的父亲。”
言修然说到这里,他那仅存的零星记忆里浮现出师姐昔日的影子,那个坐在冬日窗边倚窗望月的少女,眼睛里总是淡淡的,但是仰起头的那一刻却闪着美丽的光。
纵有金玉不稀嫁的暮成雪,竟会落成这般地步。
自幼时便举目无亲,长大了爱上一个人,美梦却被一个老头子撕碎了,在黑暗里浮浮沉沉,满腔的感情一点点冷掉,就信手抓了一根满是污泥的稻草。
言修然涩声说道:“但是她是暮成雪,她是骄傲冷艳的暮成雪,她可以允许自己为了憎恨毁掉自己的容貌,可以允许自己的儿子恨透了自己,可以允许自己狼狈地躲在角落里日复一日被人控制。”
“但是她最后的那一丝骄傲不允许她爱上那个折磨她、强|奸她、囚禁她的人。”
“所以她自杀,可是偏偏死不成。”
“你看到她手上的伤痕了吗?她试了一次又一次,还是死不成。”
“她想死,不仅想死,还想用她的死报复我父亲。”
“这是她唯一能令他痛苦的地方。”
“让他亲眼看着他曾经挚爱的徒儿如何把自己一点点变得疯狂、丑陋、最后死在他的面前。”
言修然说到这里,已经十足地疲惫了。
他在暮成雪的墓碑前坐了下来,倚在墓碑上,疲倦地说道:“所以她求我。”
“而我答应了。”
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