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顾盏那么一说,宿饮月发觉好像还真是。
最要命的是,这具身体肌肤娇嫩,他一没御剑二没御风,追循着本能跑出去,难免被路上尖锐粗糙的小石子扎破了皮。
宿饮月两辈子都娇生惯养。
上辈子不用说,和谐社会文明城市,宿饮月受过的最大伤,大约也就是打竞技场连跪好几把气到砸键盘时砸出来的手疼。
这辈子更是如此,修仙界是从来不缺打打杀杀,可以宿大小姐身份,这打打杀杀一点都沾不到宿饮月的边,顾盏仅拿剑锋轻轻挨了,恐吓了宿饮月那么一下,就被萧凤辞当场大发雷霆发作回来。
他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的样子“都修行的人了,破一两道小口子而已,哪有那么娇气”
话虽如此,站定在坚实且粗糙烙人路面上的疼痛仍使宿饮月不自觉弓起足背,来回掂着后跟和足尖。
平素宿大小姐的衣饰非常讲究,哪怕是最简单干净的素白色,也层层叠叠逶迤了好几层,差点把有钱两个字放在明面上,独独今日不是,足尖点在地上,莹白光洁的颜色和线条优美的绷紧足背皆一览无遗。
是令人不忍伤害的美好。
顾盏看见宿饮月眉头微微蹙着,像是打乱澄净春水的第一道水波,不觉狼狈,倒使他整个人都生动,都活色生香起来。
从月宫里衣袂飘飞的冰玉塑像,变成了会喜会怒,活生生的,娇气又矜贵的人。
顾盏下意识借了一只手扶住宿饮月,以便他能够借力站稳自己。
但转念想了想,约莫是觉得两个人在夜色里僵挺挺站着保持着遥遥相望也不是件事,顾盏手掌索性下移两寸,从手肘转到腰肢,将人一把横抱起来“见谅。”
怀里人份量很轻,抱着应当是件很轻松的事,偏偏他腰肢细,须得时时刻刻珍重留神着不太用力。
于这样的小心之中,又催化了一种堪称暴虐的想法。
宿饮月的腰,原该是如积重雪竹般压不折,摧不垮的。
那么就更想见其被压折摧垮的一天。
宿饮月“”
这是见不见谅的事吗
这是你们一个个嘴上说得客客气气,行动上却毫无自觉的问题。
好在他们所在离最近一处凉亭的距离够近,没等宿饮月想好到底要不要拔瀚海长风,拔剑又该用哪招时,顾盏就把他抱到凉亭处放了下来。
宿饮月经此一出,恹恹倚柱子坐着,辩解的性质不高,倒是顾盏先开了口“谢积光他是剑门的弃徒。说是弃徒也不尽然,百余年前是他主动叛出北洲剑门,来南洲另立门户,从而有了阴阳两界”
“剑门的弃徒”
这宿饮月倒是真的没有想到。
他没看完原著,原主对这些东西也兴致缺缺漠不关心,自然了解得少。
但了解得再少,剑门是个什么情况,宿饮月还是大致晓得的。
北洲大陆有释道儒剑四门,每门所修之心所成之道自成一家,其下辖着无数大小宗门,一门中至尊者称圣人,引领一道,也是传言中这天下距离飞升最近的四个人。
相较之下,南洲世家固然势大,固然在其封邑独断专行,比起四门来,还是有所不及。
因为天下再广袤,人烟再浩渺,凡有人迹之处,皆有四门,甚至连世家也逃不开四门的影子。
譬如说宿家偏于修剑,行事之间难免被打上剑门的烙印。
他们所坐凉亭临湖而建,上有垂柳依依,散开柳条将月光分得支离破碎,随风吹到顾盏眉眼上,照得他比常日里更俊秀,更温和。
堪称见之忘俗。
“南洲世家势力盘根错节,四门虽有影响,一直无从真正从根本入手,谢积光许是剑门埋下的棋子也未可知。”
看出宿饮月对仙门势力近乎一无所知,顾盏索性从最浅显的给他讲“而顾家曾是南洲数得出的望族,想要顾家彻底覆灭,让宿家主忌惮到不敢在明面上施以援手,南洲的世家不能够,北洲四门任何一门也不能够。”
“我纵使对当年之事所知甚少,也可推断得出顾家覆灭,至少是北洲那边四门心照不宣之下达成的共识。”
每每回忆起这段往事,总会有血和铁的辛涩翻涌在顾盏喉头,无限加重他的戾气,让他不择手段向前走,走到永远也回不了头。
今天是个例外,顾盏讲得格外平心静气。
因为宿大小姐再怎么说都与这段往事无关,不应当承受不属于她的不愉快。
顾盏想。
“我至今可以确定的是何家一定掺了一脚,但一个何家”
顾盏嘲讽似勾了勾唇角,眸里的光利得足以刺穿世俗的一切阴霾“不过是被推上明面的替罪羊。”
“这也是为何我对谢积光追问不休的原因。”
顾盏有很多他的难处,宿饮月指尖无意识地摩梭过栏杆雕花,心里想道。
用血染就的举族覆灭阴影,用血拼杀出来的生死魔域,又岂是白纸黑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