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今日要交代在此的,是我自己的性命。
没想到却是仇炼争的。
他此刻恍如回光返照一般,面容好似比冰片雪花更加脆弱,比月光更加透明苍白几分,给人一种随时都要离去的感觉。
而我一直错觉地以为他是个铁打的人。
以为他受再多的伤,也是能迅速恢复。
如今他仿佛真的要死了。
他的气息越来越弱下去。
他眼中的光芒一点一滴地退去。
像潮水退回大海,如叶片从树上飘落。
而我被一种极度的恐惧与愧意扼住了咽喉,喉咙几乎是滚烫的,身上四肢全是倒灌冰水般地冰凉,我拿了布条去按压他的伤口,不停地和他说些或动人或难受的话。
我希望他能听得到。
我希望他能活下来。
可我看见的却是随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的生命力好像也随之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像剥开衣服似的那么剥离、抽走,渐渐地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专注无比地看着我。
眼神饱含热爱、留恋,温柔得一点也不像是平时那个不可一世的他。
这个浑身长满痛点的刺头儿,好像忽然在临死前的一刻开了大窍,一句话不用说,随便看我的一个眼神都能让我心痛不已。
见我神情难受压抑至极,仇炼争只是笑了一笑,虚弱道“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我难受道“你想怎么看你就怎么看你,你看不惯我眼神的话,那就先活下来,只要你能活下来,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仇炼争眼神微微一亮,轻声道“真的吗”
我一边擦泪一边微笑“当然是真的我说到做到哪怕你想做些让人害羞的事儿都可以”
我的笑忽然僵住。
因为仇炼争脑袋一歪。
他甚至还未听到我说的那句充满鼓励的话,就彻底失去意识了。
我近乎惶恐地抱着他,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
“仇炼争仇炼争老仇老仇”
战完敌人的沈玄商在一旁累得气喘不已,此刻听了我这般绝望恐惧地喊,又忍不住劝道“别叫了我看他是不成了”
我怒地一回头“你给我闭嘴”
他被我瞪得一愣,竟有些委屈道“小唐你还冲我发凶他死了也不是我干的”
我声音又冷又怒道“但凡你方才肯听我一分劝,心平气和地说几句话,我也不一定会与他打起来,他也未必会受这些伤我叫你们别打了,你们俩王八蛋没一个听我的”
沈玄商不满道“你他师父屠我满门,我找他报仇是天经地义你也不该拦我的”
我几乎是声颤气抖道“你个不明事理的糊涂蛋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只差一点儿就能查清楚他的师门之秘,你就非要在这个时候和他动手万一查清楚后发现杀人的不是他师父,而是另有其人呢他岂非是受冤而死”
沈玄商不服“你瞧瞧他方才那张狂样子,和当年那个人一模一样,我哪儿冤枉他了”
而我只冷声道“冤枉与否岂能去看表面小沈,我不知道刚才我与他的谈话你究竟听到了几分,但若他今日真的死在这儿了我确实有一定可能性与你恩断义绝你若还顾忌与我师兄弟情分,就别再说他一句恶毒话了”
沈玄商语声一窒,又憋屈又难过地看着我,可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我按压完伤口,眼看着这血是止住了一些,但还在缓速地流,就从头上取了根平日用的簪子,从里面挑出了一根金针,在这小酒馆四处一看,我问沈玄商“掌柜和小二都被方才的打斗吓跑了,你可熟知此处可有针线”
沈玄商想了想,指了一处,我立刻去翻箱倒柜,找到了一处未完成的绣品,接着拆了几条线,回到仇炼争身边,我深吸一口气,看着他胸口那巨大而狰狞的伤口,拿金针在火上一烤,接着穿了线,就在他胸口和腹部的伤口处缝合起来。
虽然针脚有些粗劣,比不得梁挽。
可到底是缝合住了,血是止住了。
我攥着仇炼争的脉门,仍觉得他气若游丝,想是失血过多,随时都要进入休克状态,可沈玄商这时忽然走近,我如临大敌般地看向他,他却冲我一咬牙,一跺脚道“你你当真这样喜欢他吗”
我道“他爱我爱到发了魔怔,我不过是返还几分喜欢,比不得他。”
沈玄商恨铁不成钢地重重跺脚几分,地板都被他踩得山河地震一般,非但如此,他还狠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儿长的像是要接不了下一口气儿似的。
叹完,他陷入了长久的沉思,像是内心天人交战,几个冲突情绪互相打架。
忽然,他指着柜台道“柜台里是没有药的,但柜台上的花瓶里藏了我留的顶级伤药一盒,你去拿了给他吧。”
我听得一发愣,简直不相信这话是他说出来的。
沈玄商不甘也不愿道“我实不愿给他一分一毫的活命机会,可方才那么多人来杀你,他却肯为了你留下来,与我这个仇人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