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高悠悠是个油盐不进的性子。
他向来不吃硬,他最多吃一声诚心正气的“老高”。
或者是一声轻轻甜甜的“悠悠”。
可如今他什么都吃不下。
一个心意已定的人,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便只能一力劝服他留下来,最起码再多留几日。
“老高,你还没报完我的恩呢”
高悠悠瞪我“是你不要我去杀仇炼争。”
我收回语气“那你还没还完罗神医的债呢”
高悠悠淡淡“掏粪掏了两年,难道还不够”
我语气一窒,又道“你就顶着这些旧伤去杀人,你养会儿伤不好么”
高悠悠给我一记眼刀“我懒得看你与他恩爱。”
我这下就有些心虚,脸上又莫名地发臊。
无须说个太明白,咱们都知道这个“他”是谁。
当初高悠悠要杀仇炼争,固然有受我所托之意,可也是因为看不得旁人去背叛我、欺辱我,因为他自己就曾受过这样的苦楚与背叛。
可我放弃了复仇,再度爱上了仇人。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背叛”。
因为这等于他曾经打仇炼争时候花的力、受的伤、流的血,统统都没了意义。
成了泡影一般可笑又多余的东西。
他不和我绝交,也只是因为他心中到底还是舍不下。
舍不得他这辈子唯一的、最好的朋友。
但他也绝不可能再留下来瞧我去爱仇炼争,或者瞧仇炼争去爱我。
我唯一能劝服他的是,多些时间去养伤。
高悠悠点了点头。
但他并不打算和我们一同养伤。
他二话不说,就从一个屋顶跃到了另外一个屋顶,从一种房檐飞到了另一种房檐,其姿态飘然欲仙神,有古之雅士承云奔月之象。
我目送他身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房檐之下,叹了口气,怀着满腹心事下了屋顶,钻回了仇炼争房间,却见他鬓发松散垂着,胡乱披着件外袍,不知在桌上捣鼓些什么。
我一走近,他刚想说什么,却见我眉目神色不同之前,当即有种兴奋的神色“怎么你和高悠悠打架了”
我本能点头,又旋即摇头,这家伙咋看谁都能看出打架我和高悠悠打不起来的,只是有一点有关于杀人的小分歧。
仇炼争收敛神色,正经道“不是打架,那是吵了”
我一边喝水一边咕噜噜地点头。
他沉默片刻,幽幽道“是因为我吵了”
我持茶杯的手一僵,旋即放下,他想了一想,却道“倘若是为了我,你该去追他。”
我这口水差点卡在气管,呛了几口去问“你希望我去追他回来”
仇炼争自然道“傲慢人总能看出傲慢人的长处我傲慢,他也桀骜,但他确实以你为友,这样的人,你自然该把他哄回来、追回来,让他在我跟前气气人,也好过他在外面一意逞强,丢了性命。”
好家伙,明知傲慢还不改,明知他要气你还要他回来
可现在就算我想把他找回来,我也找不回来啊,他这人神出鬼没,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现
我一脸狐疑地看着仇炼争“你转性儿了你从前不是与高悠悠最为不和的嘛你天天对他喊打喊杀,怎么如今还鼓励我去哄他不会是藏着什么坏主意吧”
仇炼争瞪我一眼“我行的正坐得直,你怎能这样想我”
“那是为了什么”
仇炼争指了指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他打我这些伤,你看着心疼么”
我想了想,点头“是有点。”
“这就是了。”仇炼争无畏一笑“从前他打我,你不过多生几分纠结,心却是不疼的。现在他打我越狠,你疼我越多,就对我越好,如此一来,岂不是我赚了他亏了”
我还当他懂事了呢,结果这人的天真意气还是莽莽苍苍地伏在那儿,为了让我疼他,他都不做人了,气得我狠狠敲了他脑袋一记,恼道“伤口岂是拿来胡闹的你自己的身子自己不珍惜,怎能让别人去珍惜你”
仇炼争立刻捉了我手,道“别恼了,别苦着脸,你跟我来。”
我看他这么热情的样儿,疑惑了“干什么啊”
仇炼争立刻撺掇我坐在梳妆台前,然后把我这乱糟糟的头发给重新拆开,再拿了一枚青玉雕流云纹的发梳,从我头顶正中开始,一抹一抹地往下梳。
原来是要给我梳头啊,好毛毛仇。
但他应是头一次给别人梳头,梳到后面莫名地就有些紧张,遇到某些打卷的头发团,就如匠人一刀劈解乱绳似的,动作格外粗直猛力,难受得我“嘶”了一声,他便停下来,害怕道“我,我又弄疼你了吗”
我故意挤出一分笑容“没事,你别怕。”
疼倒是不疼的。
就是有点秃然。
被拽断了好